縱谷論壇》當外省人面臨大馬華人的認同問題(陳復)
大馬華人主體是清朝末年至民國成立後主要自南方沿海地區而來,然而大馬華人有着很濃郁的族羣自我認同。圖爲馬來西亞首都吉隆坡雙子星塔。(圖/美聯社)
馬來西亞華人(簡稱大馬華人)與臺灣外省人都是來自大陸的移民,但我發現有個很特殊的現象:雖然兩者都是「日久他鄉變故鄉」,然而大馬華人有着很濃郁的族羣自我認同,臺灣外省人則對於「承認自己是個族羣」至今都有着很強烈的自我質疑,這使得馬來西亞華人居住在不屬於華人主導的國家中,大家卻相當團結,甚至大量設立自己的學校(獨立中學,簡稱「獨中」)來維繫中華文化;臺灣外省人長期居住在「自己族羣最早把國家從大陸帶來臺灣」的環境中(從憲法來說,中華民國依然還是被視作中國),卻因其沒有凝聚出堅強的族羣意識,經歷從李登輝總統任內的自我異化,再經歷民進黨快要二十年的執政後,閩南族羣同樣作爲華人,已經長期在臺灣政治取得主導地位,不只外省人中的年輕人不再認同自己是外省人,甚至已逐漸任由國家認同都面臨全盤異化的處境,變成中華民國都不再被自己認同是「中國」,而轉變認同成「臺灣」(這是最常見的日常用語),儘管這完全不符合憲法的規範。
曾經有人說:「外省族羣並不來自於同一個生活區域,各種風俗習慣有差異,因此不容易凝聚出族羣意識。」果真如此,大馬華人爲何就沒有這個問題呢?大馬華人主體是清朝末年至民國成立後自南方沿海地區如福建、廣東、廣西與海南這四省,有些人甚至從湖北(天門)而來,還有人甚至從三江地區(浙江、江蘇、上海)遷徙過來,並且,在東馬(沙巴與砂拉越)甚至整個北婆羅州還有來自華北的華人,他們的祖先是當時英國殖民者同中國北洋政府簽署勞工合同,從河北、河南、山東這些省引進至東馬開荒的勞工,這跟臺灣外省人來自大陸的五湖四海有何不同?更不消說外省族羣曾經大量居住於眷村,在眷村的實際生活中,南腔北調與風俗習慣就此交融於一爐。相比於大馬華人屬於經濟移民,外省族羣則屬於政治移民,後者的族羣意識理所當然應該要更強烈(中華民國長期就是其政治信仰的皈依),如果這樣的條件都不能凝聚並被視作一個族羣,那究竟還要怎麼完成族羣的自我認同感呢?
大馬華人面臨着「雙重邊緣化」的處境,既需要適應馬來西亞本身的國族認同(意即大馬華人作爲馬來西亞國民的一員),又要抵抗馬來西亞主體族羣(馬來人)帶來的文化霸凌(尤其是生活伊斯蘭化政策),卻能始終不忘自己的中華文化,將其變成凝聚族羣意識最重要的心靈臍帶,臺灣外省人本來作爲將中華民國帶來臺灣的族羣,其國族認同就是中華民族認同,卻在這些年來因「戀殖閩南文化」主張者的興風作浪,大量的外省族羣年輕人不思撥亂反正,跟着產生極其狹隘的「臺灣認同」,意即出現二元對立思維,覺得「認同臺灣」就要「反抗中國」,包括反抗生養自身的中華文化,導致年輕人不只不再認同自己祖父母輩出生或成長的故鄉,甚至對祖先毫無連結感,徹底呈現「心靈斷祀」的改宗現象,當其家人用無奈甚至悲苦的表情面對自己孩子的無感,這些年輕人都毫不動搖自己已然改宗的堅毅態度,面對當前這種類文革的現象,值得思考的靈魂拷問:有朝一日來到中年甚至老年,最終驀然回首,這些年輕人要魂歸何處呢?
根據《馬來西亞聯邦憲法》第三條第一款說:「伊斯蘭教是聯邦宗教;但其它宗教依然可在聯邦境內任何地區以和平與和諧的方式實踐。」其第一百五十二條第一款說:「國家語言(國語)即是馬來語。」其第一百五十三條第一款說:「國家元首應依據本條的規定,負責保護馬來人與沙巴及砂拉越各州土着的特殊地位。」這種「馬來人至上」的觀念,使得大馬華人在教育、經濟與公職都受到嚴格的限制,譬如2025年公務員中馬來人佔比高達百分之七十五。大馬華人普遍支持的政黨是馬華公會,然而該政黨派系內鬥不斷,很難大幅影響馬來西亞的政局,這並沒有削弱大馬華人的凝聚,其藉由各種商業領域或專業技術維持中產階層的社會位置,只是其父母輩常因制度性的族羣歧視,鼓勵孩子長大後離開馬來西亞,要不移民到新加坡,甚至回到大陸或來到臺灣,加上華人生育率常低於馬來人,使得大馬華人在馬來西亞全國總人口占比持續降低,由西元1957年的百分之四十降到西元2020年的百分之二十三,這不能不說是嚴重的社會危機。
臺灣外省人雖然曾在戒嚴時期對中華民國政治有高度影響,但解嚴後的本土化政策讓中華民國始終被貼上「外來政權」的標籤,影響到臺灣外省人的政治參與熱情,目前僅在媒體、商業、學術與傳統軍公教的領域還保有某種社會影響。值得臺灣外省人反思這個問題:大馬華人無法影響馬來西亞政治,卻藉由中華文化凝聚自身的族羣,其置身於馬來西亞卻能保存中華文化香火於不墜,臺灣外省人如何竟然做不到?臺灣外省人其實應該號召臺灣閩南人共同探討如何恢復古典閩南文化,而不是任由戀殖閩南文化的偏激思潮在傷害臺灣社會。持續任由「中華民國臺灣化」,讓「中國」變成「臺灣」,進而任由獨派人士成立「臺灣國」,引發海峽兩岸劇烈的動盪與災難,這難道是臺灣外省人樂見的事情?如果臺灣外省人再不正視這個根本問題,凝聚自身的族羣意識,當中道不再,難保不會因長期面臨族羣霸凌,而不得不再大規模離開自己出生與成長的鄉土,但這不是臺灣外省人單一族羣要面臨的苦難,而是全體臺灣人都無法置身事外的悲哀。
(作者爲國立宜蘭大學博雅學部教授。本文首刊於香港《亞洲週刊》2025年第19期,5月12日至5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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