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納百川》AI反水 神經網路的認知革命與威脅（朱玉昌）

AI教父辛頓極其坦誠，娓娓細訴AI掀起一發難以收拾的文明危機，他振臂呼籲，數位智能已在認知維度上碾壓人類，但人們正拿着點燃的火焰，一撮一撮灼燒自己存在的根基。（圖／美聯社）

在深度學習殿堂裡，諾貝爾物理獎、圖靈獎得主傑佛瑞．辛頓（Geoffrey Hinton）曾是最虔誠的建造者。其學術生涯，始於智慧當仿效大腦神經網路，而不是僵化邏輯系統的一種異端信念，他孤獨堅守冷門的神經網路研究五十年，2012年引領學生伊利亞．蘇茨克維（Ilya Sutskever）與亞歷克斯．克里澤夫斯基（Alex Krizhevsky）共同發表AlexNet（CNN卷積神經網絡），在ImageNet視覺識別挑戰大賽（ILSVRC）獲得突破性勝利之後，最終成就了今天屬於他的「AI教父」傳奇。

這位神經網路奠基者，此時已換裝爲先知，將一生研究所知所感，總結出AI今後可預測的走向，他於6月16日接受知名播客節目《CEO日記》（The Diary Of A CEO）專訪，與主持人史蒂文．巴特利特（Steven Bartlett）進行長達90分鐘深入交談，他極其坦誠，娓娓細訴AI掀起一發難以收拾的文明危機，他振臂呼籲，數位智能已在認知維度上碾壓人類，但人們正拿着點燃的火焰，一撮一撮灼燒自己存在的根基。

辛頓洞悉數位智慧具備「神經網路權重矩陣可以無限複製（human cloning），知識瞬間同步」，「AI每秒萬億比特級別（Bit-Level）的數據流吊打人類每秒10比特的貧瘠對話」，「以GPT-4爲代表的大模型，知識儲備量遠遠超越人類數千倍，壓縮抽象與類比創造能力逼近技術奇點」三重壓倒性優勢。所以，當人類不再是頂級智慧擁有者時，智慧階層勢將重塑支配關係。AI雖是人類智慧的延伸，卻是潛在的超越者，只要人類頂級智慧徹底崩塌，辛頓語帶冰冷地說，問問雞就知道了。

辛頓將AI風險分爲短期的人類濫用與長期的存在性威脅，短期風險已經顯現，且用驚人之速增長中。2023至2024年，全球網絡攻擊激增12倍，大語言模型讓網路釣魚變得更加精準容易，AI複製技術能僞造以假亂真的聲音和圖像，詐騙活動呈爆炸式激增，更令人擔憂的是，AI降低了製造致命病毒的門檻，自主殺傷武器縮減戰爭成本，商用無人機臉部識別功能爲恐怖分子所用，讓個人或小團體也能構成全球性破壞。在社會層面，AI透過個性化廣告投放操縱選民行爲，經由演算法加劇社會分裂，削弱民主制度的基石。

長期來看，AI自主意識崛起，將爲人類帶來毀滅性的存在性風險。辛頓估計，AI消滅人類的機率爲10％到20％，但他以非迫在眉睫，卻具深遠的威脅來駁斥過度樂觀者與末日論者。其關鍵不在阻止AI獲得力量，而在確保AI不欲傷害人類。無奈，資本逐利下，安全研究投入遠低於技術反覆運算，又軍事AI完全不受監管，皆爲這場賭局蒙上陰影。

我們必須正視，AI對經濟與就業的衝擊是前所未有的。工業時代取代機械勞動，資訊時代取代簡單腦力，但AI時代與歷史上所有技術革命不同，過去新技術創造新工作，而AI會直接取代智力與技能本身。辛頓舉AI處理醫療服務投訴信件，效率可提升五倍，多出80％的人力冗餘，便是造就企業裁員的主因，類似從員工7000縮至3000的大規模裁員浪潮將成爲風潮。未來，即使實施全民基本收入（UBI）以解決溫飽問題，難以填補的，是人類終將失去社會角色與個人心中的價值。辛頓半玩笑似地建議，也許人們應多投入AI相對難以取代的體力或實務性技能，例如學習成爲「水電工」。

面對AI危機，防禦機制卻脆弱不堪，政策制定者與技術前沿脫節，技術紅利因人性貪婪而遭到少數壟斷。辛頓會由AI建造者變身爲人類安全的吹哨者，正是知識良知對系統失能的抗爭。他再再提出關鍵警示，頂尖企業對安全研究的投入嚴重不足，純靠市場機制完全失效，政府必須強勢介入監管，嚴令資源向安全領域傾斜，並推動建立超越地緣競爭的國際治理框架。

AI不再是科幻電影裡的未來，而是真實在改變我們生活的力量。其雙刃效應帶來數據濫用、民主分裂、軍事升級與就業動盪等不可控風險，似乎不能再寄望於科技巨頭的「善意」。人類已站在文明懸崖邊，此刻的焦點，不在技術本身，而在我們能否有勇氣提出根本的問題所在，是否設計出制衡貪婪的制度？是否跨越國界、協力治理？是否以尊嚴與責任爲軸心，建立新時代的共識？

辛頓的警示不是末日預言，而是一聲警鐘。唯有集體的覺醒與行動，才能守住我們作爲人類的智慧底線，讓AI成爲共榮的夥伴，而非命運的主宰。

（作者爲資深文化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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