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納百川》朱祁鎮與川普 回鍋皇帝的天命（沈迺訓）

作爲同樣歷史罕見的復辟王者，明英宗朱祁鎮與美國總統川普相隔六世紀的復權軌跡，勾勒出人類政治永恆的權力悖論。（資料照/路透）

作爲同樣歷史罕見的復辟王者，明英宗朱祁鎮與美國總統川普相隔六世紀的復權軌跡，勾勒出人類政治永恆的權力悖論。明英宗從土木堡之變淪爲叫門天子到南宮復辟，川普則從國會山事件淪爲落難總統到再度當選，兩人皆突破所處時代的權力交接常規—前者打破宗法繼承製實現「強迫性復辟」，後者則是顛覆建制派輪替規則完成「民粹式迴歸」。

在建構執政合法性的層面上，朱祁鎮藉天象異變建構「天命迴歸」的皇權神話，川普則通過社交媒體打造「拯救美國」的英雄敘事。兩人危機轉譯的政治話術具有高度的邏輯雷同，尤其是兩人分別遭遇正統14年的軍事慘敗與2021年的政治暴亂黯然交出權力，又不約而同將失敗重塑爲政治上的神聖試煉，將復辟包裝爲歷史必然。

在兩人再度上臺後的天順朝與「川普2.0」時代，亦有驚人相似的統治權術。前有朱祁鎮清洗景泰舊臣的行動，後有川普在21世紀演化爲「2025總統過渡項目」的5萬聯邦僱員解僱計劃；而明代廠衛特務的密奏制度，則對應着現代司法工具化的政治追殺。兩人都試圖通過官僚體系大換血，將國家機器改造成「效忠者聯盟」。

朱祁鎮復辟後大舉抹除景泰朝史料的舉措，與川普重登大寶後全面推翻拜登政策的行爲形成跨時空呼應；再看前者廢止於謙的九邊防禦體系，後者重啓基石XL輸油管項目，共同演繹着透過「否定前任即確立自我」的統治邏輯，推翻前朝的政策逆轉更顯對權力再度擁抱後的暴力美學。

而兩人統治下施展的經濟權術同樣如同一首古今變奏曲。同樣是跨國貿易失衡引爆的政治災難，朱祁鎮復辟後的明代朝貢制度開始對外收緊走向經濟封鎖，川普則祭出104%對華關稅，兩者有着極其相似的經濟民族主義價值觀。在天順朝鹽引證券化引發的揚州暴動，似也預示着川普當下關稅政策恐催生出的一種全球供應鏈套利困局；而明代宦官走私網絡與川普執政下企業不斷尋求跨國避稅，共同揭露經濟壁壘的內生悖論——權力者築牆的速度，永遠追不上市場滲透的密度。

這種統治者經濟干預的深層邏輯，在於將「危機轉嫁」的統治藝術發揮到極致。朱祁鎮將流民問題歸咎瓦剌威脅，川普則將貧富差距嫁禍中國競爭，兩者都成功將結構性矛盾轉化爲民族主義動員。但歷史表明，在朱祁鎮復辟後的天順朝土地兼併更加嚴重，而川普的關稅政策預期只會使得美國家庭年支出大增，兩人的政策反而加劇了社會不平等，有待時間證實危機轉嫁的結果仍會回火反噬的歷史運作真理。

再看統治聯盟內部脆性的宿命循環。再度上臺後的天順朝爆發石亨與曹吉祥的內鬥，如今在川普2.0時代的當下馬斯克也開始與川普團隊漸行漸遠；而某種程度上朱祁鎮依賴宦官集團與川普仰仗的民粹勢力，本質都是打破傳統權力格局的「體制外力量」。最終，幫助朱祁鎮復辟的主要擁立功臣們，逐一遭到清洗而身死貶官；而如今川普的好基友們將再度證明非常規聯盟終將被體制反噬，終究是權貴資本與民粹訴求的結合，難逃因利益分配失衡崩解的宿命。

至於兩人下臺後的帝國面貌。朱祁鎮下任的成化年間爆發荊襄流民起義，代表明英宗復辟後的新政仍舊無法解決帝國頑疾；而如今川普的關稅政策則是帶來美國與全球長期經濟衰退的末日預言。這似乎說明着當權力者用分裂鞏固統治，其代價必由繼任者償還的權力輪迴宿命；同時昭示着權力復辟的長尾效應—往往是在後任纔會帶來最沉重的政策代價。

從朱祁鎮沉潛於南宮幽閉室到川普雌伏在海湖莊園，兩人迎來的「天命迴歸」與「MAGA」，這或許正是回鍋統治者們在跨時空類比下的終極政治宿命。

（作者爲自由撰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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