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納百川》AI改寫音樂定義 迎接音樂創作全民化(朱玉昌)
《「時空邂逅–無盡的音樂傳奇」古典音樂大師在臺灣,追尋AI繼起創作的生命歷程》的AI音樂會,導聆朱玉昌先生。
當下所處的這個時代,音樂已經發生一種安靜又深刻的改變。曾經需要經年累月訓練才能駕馭的作曲技術,如今已被AI逐步改寫。現在,只需輸入一段文字,等待數十秒,就能生成一首完整、具風格,甚至動人的音樂。深信,第一次接觸音樂生成模型者,面對其展示的技術,內心應當不只有驚訝,更是撼動。
我們正步入一個「人人都能寫歌」的時代,這是人類藝術史上從未有過的景象。曾幾何時,作曲這種特殊的技藝,需要掌握樂理、和聲、編曲、配器與情感經驗的綜合。現在,靈感來時,只要掏出手機,隨意輸入一句「深夜雨中的爵士鋼琴」,不到30秒,一段旋律就會在耳機中響起,流暢、結構完整,有時甚至比人類寫出來的還更像歌曲。
這不是科幻故事情節,而是人工智慧自1957年迄今,70年音樂生成技術演進的現實成果。從最初由電腦拼接單調音符的原始嘗試,到2016年 Google利用神經網路模仿巴赫風格的「深度作曲」,再到今天如SUNO展現的以文字驅動音樂生成技術,AI音樂創作門檻不只大大降低,它完全在重新定義「誰纔有資格創作」這件事。
AI是如何創作音樂與歌曲的?這是許多人好奇卻不瞭解的問題。簡單地說,AI現階段並非真正「懂得作曲」,而是藉用大量資料學習後,用統計學方式模仿人類創作的行爲。它會分析數百萬首音樂,知道什麼旋律容易讓人感動,哪種節奏最容易在短影音中被喜歡,它以此爲基礎,在收到使用者輸入的文字提示詞後,立即拼湊出一段看似「原創」的音樂。當下的AI雖不懂得愛你,但它知道哪種情歌會讓人感覺被愛;它不會流淚,但它可以模仿讓人想流淚的聲音。
此刻的技術,進一步讓使用者不只生成整段音樂,還能對特定部分進行修改。可以要求副歌再悲傷一點,主歌換成小提琴配器,甚至整首風格從流行改成電子舞曲。AI的音樂生成,已從「從零到有」進化到「可調、可剪、可變」,真正進到一種模組化的創作時代。這對音樂人而言,是一種技術福音,也是一種價值顛覆。
若想要深入瞭解AI對人類創作生態的意涵,是不能單從技術角度去看的,而該由文化與產業面切入。先談談「優點」,AI音樂最大的貢獻,是徹底降低了創作門檻。不需要懂五線譜,也不需要會彈琴,就能把腦中的畫面轉化成音樂。這讓原本無法創作的人,有了表達自我、療愈自我,甚至與他人分享的可能。AI像是一臺「情緒的合成器」,我們給它文字,它給我們聲音。而這種民主化的創作權,也爲教育、心理療愈、遊戲設計、即時配樂等場域打開了全新應用。再者,AI支援多語言生成能力,意味着更多文化、方言、語境可以被轉化成音樂語言,全球不同社羣的人都能以自己的方式作曲、寫歌,這在文化傳播史上,極具意義。
但目前,AI音樂也有不可忽視的「缺點」。最核心的問題是感受情感的真實性。AI模仿得了旋律與情境,卻模仿不了一個人真正哀傷時的音樂選擇。它的創作邏輯是「這樣的旋律,在過去有80%的機會讓人覺得感人」,而不是「我此刻就是想這樣說話」。這造成它的作品容易形式華麗,卻靈魂蒼白。另一方面,AI是從大數據裡學習,傾向追求大衆喜好,這讓生成的音樂常趨於安全、重複與缺乏實驗性。當所有人都靠類似模型創作,音樂世界反而容易變得千篇一律。最後,越來越多創作者依賴AI,自主學習的意願降低,長遠來看,對音樂素養的深化與創作深度,是一種明顯的風險。
再從「機會」面剖析,AI音樂真正可貴的地方,在於它擴大了創作者的定義。過去作曲是一種技能,現在則可以是一種直覺。一位詩人可以直接用詩生成配樂,一位建築師可以爲自己的空間設計搭配氛圍音樂,一位病人也許能用自己的敘述生成鼓舞自己的旋律。人類將進入一種全新的「共創」時代,AI不是敵人,而是合作者、助手、延伸的手指。對專業作曲家而言,AI更是一種草圖工具、變奏發想機器與配器參考來源,協助我們更快更自由地實驗與開拓聲音邊界。
然而,我們也必須面對AI音樂帶來的潛在「威脅」。最直接的,是音樂產業內某些職位將被淘汰,如編曲助理、背景配樂設計、初階音效編輯等。當AI生成的速度比人快、成本又幾乎爲零時,部分創作型工作可能會被大規模自動化。此外,AI因其訓練依賴大量主流數據,長期下來有可能讓世界音樂的多樣性受到侵蝕,造成全球聲音美學的趨同。更復雜的是著作權與人格權的問題,如果一首歌是我用AI生成的,那這首歌的作者是我?還是AI?還是模型的開發者?這些尚未釐清的灰色地帶,將會是未來法律與道德討論的焦點。
那麼,當AI可以創作音樂時,我們人類還剩下什麼?答案很簡單,我們還擁有「選擇」的權利。人類音樂的價值,不只在旋律本身,而在我們爲何在那一刻選擇那個音,爲何要用慢板?爲何不寫歌詞?爲何副歌只有一句話?種種都來自個人人生的經驗、記憶、痛苦與信仰,是情緒與選擇的總和,這些恰恰是AI尚最無法作的深度決定。
AI音樂的出現,不會讓我們不再需要作曲家,相反,它讓我們更清楚,什麼樣的音樂,才真正需要人來創作。未來的創作,不是人類被取代,而是人類與AI共同編寫一種新的語言。那麼,該做的,不是與AI競爭技術,而是守住那分人類音樂創作中本屬於誠實、選擇、靈魂與真心這些最本質的東西。
(作者爲富瑜文教基金會執行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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