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瑞雄專欄》勞勃瑞福留給世界的光影與良知
好萊塢巨星勞勃瑞福辭世,消息一出,震驚全球影壇。圖爲2017年他獲得威尼斯影展終身成就金獅獎。(路透)
在影史的長河中,總有一些名字,不僅僅因爲演技而被記住,而是因爲他們活成了一種精神象徵。勞勃瑞福就是這樣的存在。他的一生,並非只在銀幕上留下了俊朗形象與經典角色,更在銀幕之外,留下了勇氣、良知與遠見的軌跡。他的辭世,像是爲一個黃金年代畫下句點,也爲後世提起一個永不褪色的問題:當我們回望自己的一生,什麼纔是真正值得被記住的?
「樂趣在於攀登,而非站上山頂」,這句他留下的話,是他人生哲學的縮影。他從不迷戀榮耀與光環,而是在每一次作品中尋找真實的自己。他的演藝生涯跨越六十年,從《虎豹小霸王》到《老人與槍》,從《刺激》、《往日情懷》到《大河戀》,不論是記者、飛行員、紳士搶匪或大自然愛好者,他總以無懈可擊的表演穿透角色,挖掘人性。他的作品從不僅是娛樂,更是反思,是良知的辯證,是對社會的提問。
他不只扮演英雄,更實踐一種文化運動者的使命。在好萊塢逐漸陷入公式化與商業化的泥淖之時,他毅然創立「日舞影展」,爲無數無名導演點燃火種,也爲獨立電影撐起最後的自由空間。這不是一個明星的企圖心,而是一個藝術家的社會責任。他相信「創作的自由」本身就是一種政治行動,一種對抗壟斷、反對冷漠的方式。他以行動證明,藝術不是逃避現實的夢境,而是改變世界的力量。
他的一生也充滿了對個人價值的探索。他曾說「不去冒險,本身就是一種最大的冒險」,這樣的話語背後,是一個深信生命應該用來挑戰自我、走向未知的靈魂。從舞臺劇到電影、從演員到導演、從明星到教育家,他的每一個選擇,都不是爲了維持舒適圈,而是爲了攀上另一座還看不清的山。他的生命證明了「探索」不是年輕人的特權,而是活着的必要條件。他82歲還主演一名優雅搶匪的角色,只因他認爲「活着不是謀生,是爲了經歷」。
他不因年老而放慢腳步,也不讓世界的偏見限制創作。他拍政治電影、拍新聞題材、拍講述氣候變遷的紀錄片,不迎合市場,而是挑戰市場的界限。他曾感慨:「電影人最大的挑戰,是對抗世界對電影的成見」,這句話透露的不只是他創作的野心,更是他對電影作爲思想媒介的期待。這也是他能夠從流行文化的代表,轉變爲文化良心的原因。
在個人層面,他從不以完美自居。他承認年輕時曾迷失,曾墮落,曾在歐洲流浪找不到方向,但也正因爲那些錯誤,才成就了後來堅毅沉穩的他。他不說教、不造神,只是坦然地說:「我沒有遺憾,因爲我已經盡我所能做到最好」。這樣的語氣中,沒有自滿,只有一個藝術家對生命本質的誠懇迴應。
有人說,勞勃瑞福是一種「溫柔的剛強」,既有對社會現實的批判,又有對人性的理解與包容。他在角色中展現過無數種男性形象,但他從不迷信陽剛氣質,而是選擇展示脆弱、沉思與掙扎。他能成爲幾代人的偶像,不是因爲他完美,而是因爲他真誠。世人懷念他,不只是因爲他塑造過多少經典角色,更因爲他讓我們相信,每一個人都可以在平凡中活出不凡。
電影是他對世界的迴應,而他自己的一生,也像是一部無法複製的經典。他沒有遺言,卻早已留下最動人的告白:「只有作品,才能讓人記住」。這句話聽來簡單,卻隱藏着他一生對創作與生命的敬畏。他不是用聲音,而是用畫面說話;不是用掌聲,而是用時代記憶讓人難以忘懷。
「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這句古語恰可作爲他一生的註腳。他用演出與導演的雙重身分,肩負起文化與良知的重任;用行動與堅持,在喧囂的世界裡守住一份清明。
勞勃瑞福的離去,全球的電影人紛紛緬懷,不只是因爲失去了一位巨星,而是失去了一種可能性,一種相信電影可以改變社會、藝術可以承載價值、人生可以活得不虛此行的可能性。當我們站在這樣一位傳奇的背影之後,也許我們該重新問自己一個問題,當我們離去時,又有什麼作品會讓人記得我們?
勞勃瑞福已經給出答案。我們,還在尋找。
(作者爲國立臺北商業大學前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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