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軍“推翻”無招後,無招要找回釘釘

重回釘釘不足一個月,無招在內部燒起的“火”還在不斷蔓延。

月初,釘釘開始嚴抓考勤,按社交媒體上員工的爆料,無招要求釘釘迴歸創業作風。網傳通知裡,釘釘的員工們要開早會、晚總結、下午13:15後要進入工作狀態、上班時間不能玩手機看微信......

這些,還只是前菜。

據36氪最近報道,無招回歸以來,已經掀起了一場從產品設計、排查,到整改的內部變革。

具體來看,無招重新定義了釘釘的第一優先級,即產品、客戶體驗——目前他的一個要求,是所有的產品和設計師,對產品體驗鏈路進行全面排查。

這一要求下,釘釘原先的商業化落地路徑也在變。一位釘釘員工表示,無招同時也在要求,員工要對釘釘所有的付費路徑進行調研,上週,釘釘已有幾個產品功能下架整改,多個付費牆已被下線。

基於上述變化,接下來較長的一段時間裡,釘釘處於持續動盪和變革態勢,將是大概率事件。

當然,變革本身沒那麼可怕。

跳出釘釘的單一視角,成熟公司或者成熟公司內的成熟業務,最危險的情況往往有兩種:一種是不變,大多數情況下意味着故步自封、意味着陷入了舒適區;另一種是鉅變,因爲會放大風險,增加不確定性。

釘釘現在呈現出的變化,某種程度上處於“中間態”——無招回歸以來的動作雖然足夠兇猛,整體來看也還處於戰略糾偏的合理範圍。

但“變”的訊號釋放地如此強烈,無疑也爲釘釘接下來的走向,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推翻與瓦解:葉軍“否認”無招的四年

以2020年無招被調離爲界,釘釘呈現給外界的是兩個不同定位、不同方向的應用。

那之前,釘釘是阿里內部爲數不多靠產品導向走出來的產品,目標客戶羣體是中小企業。

早些年,無招曾多次在公開場合強調過這兩點。

他說,釘釘的使命是要把阿里的工作方式帶給中國的千萬中小企業;他也說,希望證明阿里可以改變自己的基因,並在一個自己並不擅長的領域也取得成功,“釘釘越來越產品導向,這跟阿里之前的基因可能是不一樣的。”

但隨着釘釘規模越做越大,阿里看到了另外一種可能——釘釘可以成爲帶動雲業務增長的另一條曲線。

比如2017年以後,政策+市場紅利下,政務雲引領雲計算市場新一輪激戰,釘釘幫阿里雲賣雲的作用逐步體現出來。2017年,浙江省政府爲推動“互聯網+政務”“最多跑一次”改革,將全省上百萬公務員都納入了釘釘系統。

後來,代替無招成爲釘釘CEO的葉軍在與媒體交流時提到,很多企業是因爲用了釘釘才用了雲,他把這叫做一個順其自然的過程。

也是從那時開始,釘釘的to B基因開始變得更強,和阿里雲的融合、協同速度加快。

到2020年下半年“雲釘一體”戰略提出時,釘釘的定位、目標客戶、戰略優先級都變了。當時葉軍有個比喻,“俗話說飛行中換引擎,我們是在航行中掉了個頭,至少掉了90度。”

具體來看,葉軍接過無招的權杖後,基本上推翻了無招時代的一些策略與主張。

比如無招向來希望釘釘能服務更多中小企業,但葉軍很快把重心放到了中、大企業上。

他後來找來了在政企大客戶服務經驗上更豐富的庫偉擔任COO、組建了“A1000團隊”,爲各行各業前一千家中大企業提供服務、2020-2021年,釘釘團隊中,服務大客戶的員工佔比來到了20%。

這也是無招被調離釘釘的原因之一。“當年集團要雲釘一體化,我只能離開。”2023年無招在接受騰訊深網採訪時如此說道。

他說,“公司的目標客戶變成了各種大企業,而釘釘的使命一直是爲中小企業而生的,在戰略方向上我和集團有些不一致。但釘釘始終是集團的,以集團利益最大化無可厚非。”

葉軍一定程度上也否定了釘釘早期的規模化路線。“我覺得從策略層面來看,當時做規模、to C這件事情,短期講是沒問題的,至少讓釘釘業務起來了,但從長期看確實沒想清楚。”葉軍後來這麼說道。

這對應的是,葉軍主導後,釘釘的核心指標也從DAU切換成了收入、活躍企業數等等,加速商業化進程。

無招動刀:對內擰緊螺絲、對外暗訪

去年11月14日,釘釘披露,阿里2025上半財年(2024年4月1日-9月30日)統計週期,釘釘ARR(年度經營性收入)突破了2億美元。

不過這時的釘釘也在變得越來越臃腫,它某種程度上回到了阿里最擅長的運營邏輯,而不再是無招想要的產品導向。

去年6月,葉軍在微信朋友圈吐槽百度搜索,稱“10條結果都是廣告”,他同時還吐槽了自家產品,“釘釘搜索體驗更差,必須先改變。”

釘釘這幾年的敘事也早也不是to C而是to B,但去年9月,釘釘又上線了釘釘365會員,面向普通用戶收費。

不過如今,隨着無招的迴歸以及緊鑼密鼓地掀起新一輪內部變革,釘釘顯然又在重新推翻過去幾年葉軍的一些策略。

具體來看:

第一,在內部管理上擰緊螺絲,將早些年個人強硬的管理風格重新帶回釘釘。

釘釘近期嚴抓考勤,鼓勵員工在社交場合主動推廣釘釘,例如添加微信時可以說“不好意思,我只有釘釘”,等等動作,其實就有早些年的影子。

晚點LatePost曾報道,在釘釘內部,有員工認爲無招是個“理想主義的瘋子”,他脾氣暴躁,對產品要求極爲嚴苛。他也曾逢人便推薦釘釘,甚至包括包子攤老闆、幼兒園家長、記者等等。

釘釘內部也在變得越來越卷。社交媒體上,有釘釘的員工透露,釘釘現在要求早9晚11,公司每晚10:30還會巡樓看誰已經走了。

這同樣有釘釘早些年的影子。

據媒體報道,早些年拼多多有段時間定點挖阿里的人,但最喜歡釘釘的人,因爲不嫌棄拼多多的工作強度。甚至有個段子是,拼多多看中一個釘釘的人,怕他臨時反悔,於是先和對方打招呼說多多的強度大,釘釘的人聽完哈哈一笑,你們這強度比釘釘差遠了。

第二,釘釘大有放慢商業化步伐,重回產品導向之意。

按36氪的報道,重回釘釘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無招要求所有的產品和設計師對產品體驗鏈路進行全面排查。

一來是排查產品體驗,對每個產品功能,釘釘都要求梳理N個最小的場景。比如在基於電腦、手機端以及多種網絡環境下,對用戶登錄、企業創建、發起羣聊等基礎場景進行排查。

二來是以“暗訪”的形式拜訪客戶,吸收意見。

媒體報道中提到,業務部門在彙報工作時,曾爲無招提供過客戶調研名單,但無招並未完全參考。“前線一些leader都慌了,都在打聽無招去了哪些企業,客戶都說了什麼,聽說有些客戶吐槽得挺狠。”有員工如此表示。

針對商業化,釘釘也在動刀。據36氪報道,無招如今要求對釘釘所有的付費路徑進行調研,模擬客戶視角,摸清一個企業從入駐、到用起來、到用得深,中間一共有多少付費牆,同樣要與競品做對比展示。據悉,本週釘釘已有幾個產品功能下架整改,多個付費牆被下線。

釘釘的AI焦慮:協同辦公新變局下,如何再贏一次?

阿里重新召回無招,以及無招快速在內部掀起治理風暴,原因不難理解。

面向AI時代,阿里已經擺出了全面擁抱、大力投入的姿態。面向C端以及B端,阿里都需要關鍵入口。

to C的夸克和to B的釘釘,需要成爲兩把尖刀。

從這一角度看,無招的迴歸和吳嘉被委以重任,本質上是兩個一致動作:

無招是最熟悉釘釘,同時帶領釘釘崛起的關鍵人物;吳嘉對夸克而言同樣如此,有接近阿里核心決策層的人士向媒體透露,吳嘉實阿里內部少數帶隊做成過“大C端產品”(夸克)的年輕高管。

只是相比之下,在推進“AI to B”的過程中,釘釘的迫切程度顯然更高。傳統SaaS要想不被顛覆,唯一的出路就是擁抱AI、被AI重構。

目前中國有95%以上的企業都是中小企業,長期以來,大家在數字化轉型過程中用到釘釘、企微和飛書此類協同辦公平臺時,本質上是爲了提效。

但對平臺而言,中小企業一個顯著的特點是,長尾場景豐富、多元且複雜,通過PaaS化來滿足大家的非標準化需求,也就成了主旋律。

釘釘過去幾年最顯著的變化之一,就是全面PaaS化。

這同時意味着,AI浪潮襲來時,釘釘們面臨的AI變革,不僅是基於SaaS應用的AI化,也是整個SaaS平臺生態的AI化。

過去兩年裡,從釘釘到飛書再到企微,大家其實已經在加速接入大模型,以追趕這波浪潮。

比如早在2023年,釘釘就接入了通義大模型,後來面向生態夥伴提出了AI PaaS,稱有17條產品線、55個場景接入大模型,還發布了“斜槓”。同時釘釘還率先在業內嘗試大模型收費。

OpenAI推出應用商店GPT Store後,釘釘去年也緊跟着推出了“AI助理”市場,打造AI助理的分發和交易平臺,目標是在未來三年裡在釘釘上孵化1000萬個AI助理。

再到去年6月,釘釘又宣佈開放底層模型,除了已接入的通義大模型,MiniMax、月之暗面、智譜AI、獵戶星空、零一萬物和百川智能6家大模型廠商也接入了釘釘。

相比之下,儘管落地大模型的時間跟釘釘相差無幾,飛書和企微整體的動作並不激進,至少不像釘釘那樣保持着頻繁的動作和熱度。

比如同樣在2023年底,飛書宣佈在7.0版本中搭載了“飛書智能夥伴”等系列AI產品,“智能夥伴”是飛書中內置的一個類GPT功能,用戶以對話形式向其佈置任務。

飛書的這種“鬆弛感”,某種程度上與其判斷相關。

“2023年行業對AI‘過於上頭’,但沒有起到符合預期的效果,好像每個人都覺得AI馬上就可以取代員工了,結果到現在大家還在加班,什麼也沒取代。”去年9月,飛書CEO謝欣如此說道。

他同時提到,AI在辦公場景很有潛力,但不會在短時間內產生很大變化,“現在大模型把互聯網上能拿到的知識基本學完了,所以針對C端已經能把問題回答得很好了;但一旦涉及到公司裡的具體信息,它又回答不上了。所以相比C端,我覺得大模型在B端的應用還是在初級階段。”

當時的飛書未來無限大會上,飛書發佈了全新的多維表格、低代碼平臺等系列業務工具產品。

但無論是動作更頻繁的釘釘,還是目前看下來稍顯鬆弛的飛書和企微,大家的不同姿態,恰恰說明了這場AI變革的未知性————所有玩家都知道潮水的方向,只是具體該怎麼到達,都還在摸索。

他們同時也不得不提防新的競爭對手。

去年4月,金山辦公發佈了面向企業的“WPS AI“和”WPS協作“,後者包含了消息、視頻會議、郵件、日曆等工具,補全了全套協同辦公產品矩陣。

當時的發佈會上,金山辦公副總裁王冬表示,“過去我們把更多時間放在文檔格式上了,忽視了協同辦公,今天我們算是把消息聊天、會議、郵箱這些功能補全了。“

再到今年3月30日,2025金山辦公合作夥伴大會上,金山辦公還針對企業業務升級推出了未來5年的渠道戰略,稱要建設銷售、服務、續費一體化的合作伙伴體系,加碼企業級AI辦公市場。

依託在文檔側積聚下來的長足優勢,金山辦公殺入協同辦公賽道,客觀上也有望挑戰釘釘、飛書、企微們的地位。

尤其是在當下,當大家的探索方向統一加速從定位員工智能助手的AI Copilot向更高級別的AI智能體演進,新一輪的角逐,既拼產品體驗、也拼速度、還拼節奏、更拼戰略方向。

越是在這種時刻,釘釘越是應該丟下過去的包袱,比如要賺到多少錢、要拿下多少大KA,等等。

而從過去這半個多月的變化來看,迎回創始人無招後,釘釘已經把焦慮和野心都寫在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