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納百川》文化保存與無障礙環境可以並存——從惠濟宮電梯談起(陳擷安)
現爲芝山岩文化生態綠園的芝山岩考古遺址距今6000多年,文化部覈定升格爲國定遺址。位於山頂的惠濟宮提出興建電梯的訴求面臨困難。(臺北市文化局提供)
芝山岩被文化部覈定升格爲國定遺址後,位於山頂的惠濟宮隨即再度提出興建電梯的訴求,盼能改善信徒上山參拜的困難。然而,這項提案在地方社區間引起不小反彈,認爲此舉恐破壞景觀、違反遺址保護規定。其實這不僅是惠濟宮一廟之困,臺灣各地依山而建、香火鼎盛的傳統宮廟早已在同樣的難題中掙扎多年——一邊是對古蹟文化價值的維護,另一邊是高齡化與身障族羣日益增加的無障礙需求,兩者看似矛盾,卻都攸關民衆權益與公共利益,實不應簡化爲「只能選一邊」的零和爭論。
事實上,文化資產的保護與現代無障礙設施的導入,在全球早已不是對立命題。日本、義大利、西班牙等地的古蹟建築早就透過創新工法與審慎規劃,引入電梯、升降平臺與緩坡設施,同時兼顧歷史美感與現代便民。相較之下,臺灣在這方面的討論卻時常流於「保護就不能動」、「便利就等於破壞」的二元論,使得許多如惠濟宮這樣的廟宇,想要兼顧信仰傳承與社會責任卻無從着手,甚至在公部門之間求助無門,陷入「有心無力」的困局。
高齡化社會的來臨已是不可逆的趨勢。根據國發會的預測,臺灣將在2025年邁入「超高齡社會」,屆時每五人中就有一人超過65歲。宮廟作爲臺灣民間信仰的核心,不僅承載宗教功能,更是高齡者社會參與與精神寄託的重要場域。然而如今,許多長輩在想上山參拜時卻因體力不支、無障礙設施不足而被迫止步山腳;身障者、孕婦等族羣則更可能完全被排除在宗教生活之外,這種被動的「無形歧視」並不比外顯的歧視來得輕微。如果我們真心要打造一個包容的社會,那麼讓這些族羣也能安全、尊嚴地參與信仰活動,就應該被視爲文化傳承的一部分,而非文化破壞的代名詞。
當然,居民的疑慮並非毫無道理,任何興建計劃都應兼顧環境與社區共識。但問題在於,目前的討論往往在「蓋或不蓋」的框架下打轉,卻缺乏針對「怎麼蓋纔不會破壞文化」的實質對話與技術評估。芝山岩本身的地形與步道設計早已不敷使用,連晴天走起來都不容易,更遑論雨天溼滑、容易跌倒的高風險情境。若政府與地方僅止於用「依法不得」來回應電梯訴求,而不主動提供替代方案與創新技術支援,那麼文化保護就會逐漸成爲一種排他的藉口,反而失去其原本應有的社會價值。
值得一提的是,不僅惠濟宮,臺北市的關渡宮也因地勢與法規所限,至今無法設置直通的無障礙設施。總幹事陳進雄更直言,即使董事會中有多位工程學者,仍苦無對策。最終只得透過現有建築間接連通的方式權宜處理,雖有誠意但難稱便民。這正凸顯出臺灣現行法令在處理「文化資產與公共便利」兩者衝突時,缺乏整合機制與彈性調整空間,導致善意落空、需求被擱置,雙輸局面接踵而來。
我們該問的是:一個文化資產,如果無法服務它所代表的社羣,那它還剩下什麼意義?文化保存的最終目的,不該只是把歷史封存爲遙不可及的遺產,而是讓這段歷史在現代人的生活中仍能發揮價值。換言之,真正的文化保護,應該包括讓人們能夠「繼續參與」文化,而非被拒於門外。因此,面對惠濟宮的電梯爭議,我們需要的不是倉促否定與情緒對立,而是一場基於尊重、技術與同理心的公共對話。
這是一道考驗政府智慧與市民包容力的選擇題。我們能否以創新思維與科技手段,找到「保護」與「便利」之間的交集點,將會決定臺灣文化政策是否真的能走向共融與進步。你我都不該只是看客,因爲下次也許是我們的社區、我們的長輩,在山腳下等待那部還沒啓動的電梯。
(作者爲科技集團法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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