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上野下】包子逸／山一樣的臀

山一樣的臀。圖／包子逸

古道出口附近的林蔭深處有些民宅，這裡長年潮溼，山嵐吻過的牆瓦皆染上一抹迷離的苔青。

踢着泥靴經過這樣的一戶人家，瞧見院裡有幾隻肥潤的貓，遠遠看像幾粒出界的毛球。

牠們聽到動靜，扭頭斜眼盯着我，卻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我覺得有趣，於是慢慢靠近，走了一小段路，終於移步到尊者面前，蹲下來與牠們相視──幾隻貓如如不動，彷彿臀部長出了扎入地心的根，維持扭頭審視來者的坐姿。

年少時讀過遠藤周作的一篇散文，某場景描述妻子臀部長出又粗又大的根，貫穿塌塌米、鑽入地底。印象中相當詼諧的那篇文章到底寫了什麼，具體已經記不清，但是這一幕如此鮮明，多年來我一直想回顧此文出處，無奈遠藤周作以小說著名，相較起來這篇雜文顯然無足輕重，衆裡尋它而不可得。

我經常惦記着一些久遠以前喜歡過的失物，比如一張破損的舊地圖，或者諸如此類曾經讀過的文章或段落。用盡全力尋找的時候無緣得見，不過失物偶爾也能在某個尋常又無聊的日子裡，若無其事地從平凡的角落溜出來，閃着無辜的光芒──我們所居住的象限裡，肯定有某種扭曲的黑洞，專門吃掉我們以爲遺失的東西，直到黑洞毀滅的時候，才允許苦主團圓。

總之，爲了解謎，經過一番折騰，近期我終於在圖書館某本通體蠟黃的舊書冊內找到這篇巨臀生根之文。〈吾妻吾子〉提及，某天遠藤周作返家驚見夕照中孕妻的背影，寬廣的臀部竟長出一點一點伸入地面的巨根。

文章寫的是遠藤尚未成名前苦哈哈的日子，作者靠着「船到橋頭自然直」的廢柴信念，過了好幾次難關。我想他寫這篇文章，其實是想表達對妻子的愛與謝意。

不過，重新翻閱這篇讓自己惦記良久的散文，卻不敢相信寫出深沉小說的作家對待妻子的行徑竟是如此地豬頭，處處顯露出難以忍受的大男人習氣。有些掛念不已的東西失而復得之後才能證明，其實，忘個精光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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