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上野下】包子逸／鞭炮屑

圖╱包子逸

鄉間老家過年期間，放鞭炮的習俗大概會一路從小年夜延燒到初二，半夜放，清晨更加大鳴大放，鳴笛般的沖天炮全天候串場，人人都是蔡國強。

那是寧靜的鄉間一年之中最喧鬧的時候，我們都練就了在震耳欲聾的霹哩啪啦熱鬧中熟睡的體質。正月，樹底、廟前、電線杆下、禾埕邊隨時可以看到角落殘留的炮紙，有種特別抒情的視覺效果。隨着秧苗的抽長，正紅色的紙屑漸漸褪成清淡的粉，終於隨風而逝。

偶然看到日本慶典遊行紀錄短片，現場人員將鞭炮放在方形鐵籠裡減少紙屑，點着引信後，小小的鐵籠進行了一場微型宇宙大霹靂──不曉得爲何，目睹如此端正整潔的爆竹施放，我總有種錯過了什麼的感受。

當然了，在這個可以雲端問神，可以自由調整跑步機速度配合媽祖遶境直播假裝身歷其境的當代，象徵性的LED燭光搖曳，電腦連線數金紙，再以滑鼠拖動放入虛擬香爐裡燒，加碼虛擬貨幣點播祝禱……真實的爆炸和閃光早已不是什麼必要條件。

我還曾透過VR登陸月球呢。真實又如何？夢裡感受到的悲傷，也能沾溼睡枕；深刻的擁抱亦有如夢一場的時候。朋友說，沒有誰比AI線上聊天機器人更能提供自己飽滿的情緒價值。不過，在教堂裡唱歌，在廟宇裡注視佛像，這其中還是有像是溫熱的眼淚流過臉龐那樣的洗滌感吧。

與時並進的年獸，如今恐怕聽到鞭炮聲也懶得逃走了，牠已經習慣事實查覈，以及在家裡看跨年轉播。「假貨！」年獸看到毫無煙霧的鞭炮，大概只會半瞇着眼安心窩在沙發裡繼續嗑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