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子規專欄》川普關稅戰的底層邏輯

川普提高關稅，意在使製造業迴流美國，讓美國再度偉大。（圖／路透）

川普強調對等關稅，對高關稅國家實施更高關稅的懲罰，這引發世界一片罵聲，不僅說他亂招疊疊，甚至指斥他昏聵糊塗。因爲這麼做既招惹了敵人，傷害了盟友，更自殘了手腳。這些指責貌似不無道理，但深入底層邏輯，恐怕還是世界欠川普一個理解。

川普提高關稅，意在使製造業迴流美國，讓美國再度偉大。此話有些無厘頭，因爲老美至今仍執世界政治經濟之牛耳，既未淪落，何須再度偉大。但若深入考量，美國還真被內外矛盾所撕裂，非下猛藥不足以解決問題。這裡僅討論自由貿易原則面對的挑戰和世界貨幣秩序積累的隱患。

按照自由貿易原則，各國實行零關稅、零壁壘和零補貼爲最優，此時可充分發揮相對優勢和絕對優勢，靠高技術和低成本勝出，促使各國福祉共同提高。但如果各國關稅（含壁壘和補貼）不一致，則高關稅國家的價高質次產品有了市場，而低關稅國家的價低質優產品，因爲沒有補貼和保護而失去市場，相對優勢和絕對優勢將不再存在，國際貿易秩序會被嚴重扭曲，地球資源會被嚴重錯配，人類福祉可能大幅下降，所以應該瞄準「三零」原則實行自由貿易。

然而世界在「三高」中徘徊太久，幾乎把它當作常態，「三零」則涉嫌反常。以致有國家承諾降低關稅幾十年，卻遲遲不見兌現。作爲最低關稅國的老美肯定怒火中燒，因爲我的產品難進你國家，你的產品卻佔據我的市場。既然交涉幾十年都無果，那就只剩下掀桌子了。

畢竟他要討好選民，以保障自己的票倉。川普的策略並不愚蠢，對等關稅並非大家立馬同時實現「三零」，而是你高我也高，你低我也低。就是要逼着搞「三高」國家吐出搞「三高」的收益，實現「三低」國家則能從美國得到好處，於是各國只能重啓與美國降低關稅的談判。關稅大戰的本質是瞄準「三零」原則，重構國際貿易秩序。也許川普的操作有些簡單粗暴，但是他的底層邏輯卻符合經濟學原理。

美元至今仍是世界最堅挺的貨幣，儘管它外表光鮮靚麗，但內在矛盾已經積累了幾十年，如不改弦更張，美元早晚深陷泥潭，世界貨幣秩序也將相應紊亂。在二戰結束之初，美國推行馬歇爾計劃，幫助戰後歐洲和日本復甦，美國提供美元資本，讓這些國家回頭買美國商品。此時美元堅挺建立在資本專案逆差和經常專案順差上，也就是用強大的製造業出口賺取的收入，支撐美元的堅挺，如此堅挺既強大而又健康。

很多年過去了，美元堅挺的基礎被顛倒成經常專案逆差和資本專案順差。這樣的顛倒不可持續，因爲經常專案逆差表明美國生產能力衰減，製造業空心化，美國不再靠收入來支撐美元，而是靠借債維繫美元。因爲資本專案順差靠國際投資，實際是世界借錢給美國，美元堅挺變異成向世界借債。沒有收入支撐的借債就是寅吃卯糧，吹泡泡，將危機向後推移，直至釀成金融雷暴。屆時不僅美元會崩潰，建立在美元之上的世界金融體系也會被炸塌。

此問題不僅將發生在未來，更呈現於現在，美國社會的撕裂正在加劇。因爲資本專案順差讓華爾街賺得鉢滿盆滿，而經常專案的逆差讓底特律、鐵鏽帶等鬼影幢幢，失業劇增。貧富不均，產業結構扭曲，表明現在美元的堅挺是病態的和蘊含深刻危機的。

川普要想撥亂反正，則必須將美元堅挺的基礎，由借債轉移到收入上來。其方式是提高關稅，讓製造業迴流。別國企業與其將產品賣到美國，被關稅盤剝得微利或無利，不如直接將工廠搬遷到美國，將被政府徵收的關稅變成企業的利潤。這才能增強美國的生產和出口的實力，從而逐漸擺脫美元對借債的依賴，實現靠美國收入來支撐美元堅挺。

川普的目標能否實現尚未可知，畢竟大動作涉及面太廣，功虧一簣的可能很大，但無論如何，這麼做符合貨幣金融邏輯，且也到了非做不可之時。否則，現在無所作爲地避開罵名，勢必提高後人糾偏的成本，甚至可能留下一地積重難返的雞毛。

（作者爲大陸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