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論廣場》如果立法院不再是制衡者(江岷欽)

若立法院淪爲行政命令的橡皮圖章,審查程序成爲儀式性的背書,民主形式雖然尚存,但其精神卻已形同虛設。圖爲立法院議場。(本報資料照片)

2025年7月4日,美國國慶日,一場看似儀式性的移交動作在白宮南草坪悄然上演。衆議院議長Mike Johnson將象徵國會權力的木槌,親手交到總統川普手中。這不只是政治劇場的舞臺設計,而是美國立法機關角色根本性轉變的象徵—從制衡權力的機構,轉爲行政意志的延伸。

這場政治事件發生於《大而美法案》迅速通過之際。該法案延續川普2017年的稅改主軸,並大幅削減社會福利與公共預算,包括Medicaid、糧食補助、公廣經費與對外援助。在共和黨掌控的國會中,法案几無實質辯論地火速通過。根據AP報導,自川普回鍋以來,國會對行政權的服從程度與日俱增,批評者早已警告:立法機關正迅速淪爲總統政策的橡皮圖章。

即便共和黨內如Murkowski、Collins等人曾試圖發聲,也無力改變制度沉默的趨勢。CNN與AP-NORC在7月中旬的聯合民調顯示,61%的美國成年人反對該法案,66%認爲其有利於富人,60%則憂心此法將傷害弱勢族羣。制度與民意之間的斷裂已然清晰可見。

這場來自華府的制度震盪,並非美國獨有。此刻,臺灣也正面對一次關鍵的制度抉擇。2025年7月26日,全臺的大罷免行動將可能重塑國會版圖。如果民進黨重返國會多數,加上早已掌握的行政權力,臺灣是否也會步上國會「業配化」的道路?

其實,問題的核心不在政黨輪替的正當性,而是憲政制度是否仍能確保分權與制衡的民主體制。若立法院淪爲行政命令的橡皮圖章,審查程序成爲儀式性的背書,民主形式雖然尚存,但其精神卻已形同虛設。

過去,臺灣並非沒有類似經驗可供參照。2016至2024年間,蔡英文總統兩度當選,民進黨長期控制國會過半席次。這段「完全執政」時期確實推動多項政策,包括防疫、能源轉型與國防強化。但同時也出現制度彈性不足的現象——勞基法修法、疫苗採購、雞蛋採購等重大預算審議,往往在行政主導下快速通關,引發「黑箱作業」與「利益輸送」等諸多爭議。

也許正因如此,2024年總統選舉民進黨雖再度勝出,選民卻選擇不讓其繼續掌握國會過半席次。這不是對政績的全盤否定,而是一種公民社會對制度平衡的迴應。選民透過選票說出一種制度的渴望:讓立法院迴歸問責、制衡角色,而非成爲總統的扈隨組織。

歷史經驗早已示警:制度異化往往不是在憲政崩毀那一刻發生,而是從「順服成爲常態、監督變爲例外」的那一天開始。匈牙利、以色列與土耳其的例子已一再證明:當國會變成行政權的附庸,即便仍有選舉、仍有程序,民主的實質早已嚴重流失。

立法院的真正價值,不在於迅速通過多少法案,而在於是否能成爲公共理性與多元利益的協商平臺。如果立法院再無異議、再無對抗、再無制衡、監督、修正的能力,那麼所有的預算審查與三讀程序,也只是櫥窗式的民主展場。

當木槌落下時,若只響起掌聲而無質疑,民主的聲音也將從制度中退散。真正成熟的民主,不是沒有衝突,而是能容納衝突;不是隻有效率,而是懂得忍讓與等待制度說完話。

臺灣民主的下一步,不該是走向「完全執政、效率保證」的幻象,而是重拾制衡與對話的勇氣。大罷免過後,如果立法院不再是制衡者,臺灣的民主還能維持多久?(作者爲世新大學管理學院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