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論廣場》白宮舞廳 民主危矣（張瑞雄）

屹立了123年的白宮東廂（East Wing，見圖）是一幢兩層樓建築，如今已被拆除。（美聯社）

你可以想像賴清德總統決定將總統府的南邊打掉，然後改建成一個舞廳嗎？這樣的想像或許荒謬，但在美國，它真實發生了。隨著白宮東廂（East Wing）的夷爲平地，一座9萬平方英尺、可容納近千人的「總統舞廳」正在興建中，象徵的不只是建築的改變，更是政治文化與國家象徵的被重新定義。這場「拆東廂事件」的意義早已超越了建築美學，而成爲一場關於權力、民主與歷史記憶的辯證。

白宮的東廂，自1942年以來就是美國政治的柔性象徵。那裡不是權力的核心，而是公衆與國家親近的入口，是第一夫人辦公的地方，也是世界賓客與美國人民踏入權力中心前的門廊。它象徵着國家的溫度與禮儀，是「家的延伸」而非「權力的堡壘」。如今這段歷史成爲廢墟，推土機的聲響取代了迎賓的音樂。這不僅是一座建築的終結，更是一種政治節奏的崩壞。

川普以「可以隨心所欲」爲由，未經國家規畫委員會與藝術委員會正式審覈，就下令拆除整座東廂。他稱這是「最美的舞廳」，並自豪地說這是「他送給國家的禮物」。但當金色的圓頂、子彈防護玻璃與私人捐款堆砌的豪華廳堂出現在權力中心，我們該問的是：這到底是國家的榮耀，還是個人的宮殿？有超過一半的美國人反對這項計劃，但民意被埋進了碎石堆裡。

這場拆除引發的震盪不僅在於歷史記憶的消失，更在於政治權力的「私有化」。這場事件揭示了兩種世界觀的對立，一種認爲總統只是國家歷史的承租人，僅能暫居於象徵公權的屋舍之中；另一種則視總統爲「領主」，可以任意改造屬於人民的空間。當權力的行爲不再受制度約束，而是由個人意志主導，民主便開始鬆動。

更令人不安的是，這座白宮新廳堂的資金來自於數家擁有政府合約的大企業，包括國防與科技巨頭。這意味着政治的「金權化」進一步滲透到國家象徵之中。當金主的捐款不再只是政治活動經費，而是直接「鑄」進國家建築，白宮的石磚就不再屬於公民，國家的象徵被私有化。

金碧輝煌的裝飾、私人企業的捐助、未經審查的施工，都讓這場重建不僅是一個建築工程，更是一場象徵政治的「虛無和野心」。川普長期主張美國應以「榮耀」與「偉大」爲核心，他的每一個建築改造都像是一場表演。橢圓辦公室貼滿金色飾條，玫瑰園鋪上大理石地面，如今再添一座巨型舞廳。這些行爲並非偶然，而是在展示權力，將政治舞臺變成私人品牌的延伸。

更深層的問題是，這不僅是美國的危機。當政治領袖將象徵性的空間轉化爲個人權力的象徵，這種趨勢在全球皆有跡可循。從強人政治到民粹領袖，許多國家正在見證同樣的景象：國家建築被改造成領袖的紀念碑，公共語言被取代爲個人風格，制度的尊嚴讓位於表演的華麗。這不只是權力的擴張，更是文化的退化。

權力的腐化，不在行爲，而在自以爲合法的那一刻。川普的東廂工程，或許只是石與鋼的變動，但其背後的邏輯「權力可以任意重塑制度」，纔是真正危險的信號。當「這是我的房子」取代「這是人民的房子」，當領袖的喜好凌駕於歷史記憶之上，民主危矣。

歷史會記錄這場拆除的不只是建築的崩塌，更是制度象徵的裂縫。舞廳可以蓋得再金碧輝煌，也掩不住文明秩序的裂痕。真正的國家榮耀，不在於水晶吊燈下的舞步，而在於人民能否在制度的屋頂下安然起舞。

（作者爲國立臺北商業大學榮譽講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