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靜玲專欄》美俄峰會 一場葬禮

美國總統川普（左）和俄羅斯總統普丁（右）15日將在阿拉斯加會談，討論烏克蘭停火協議。圖爲2018年川普與普丁在芬蘭會面。（美聯社）

美國總統川普和俄羅斯總統普丁將於本週五在阿拉斯加舉行峰會。這是2021年以來美俄兩國元首首次會晤。烏克蘭是川普和普丁召開峰會的主題，但若在烏克蘭缺席的情況下，美俄究竟要討論什麼呢？

自2022年俄羅斯全面入侵烏克蘭以來，已有超過100萬俄羅斯士兵和40萬烏克蘭人員傷亡。僅今年7月，俄羅斯的傷亡人數就以每天超過千人的速度成長。英國輿論形容這場戰爭像一座停屍間，或用俄羅斯人的話來說，像一座絞肉機。

然而，迄今爲止宣佈的任何消息都無法保證普丁不會一路笑着去阿拉斯加。儘管白宮消息人士暗示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可能會被納入這場峰會，但沒有得到最後證實。而任何將澤倫斯基排除在外的峰會顯然缺乏合法性。

川普與普丁這場會晤的意義，不在於阿拉斯加的地理位置，也不在於它離基輔有多遠，而在於它距離「戰爭結束」這個想法有多遠。川普的優先事項，是停火、是諾貝爾和平獎、是「只有我能做到」的光環；普丁的優先事項，是頓巴斯、克里米亞，以及一份烏克蘭永遠無法加入北約與歐盟的保證書。

從這個角度觀察，阿拉斯加峰會沒有哀樂，卻帶着葬禮的意味，只不過葬的不是人，而是某些我們曾以爲不可動搖的原則。

阿拉斯加峰會前的種種插曲─會不會見澤倫斯基、會不會提前停火、會不會涉及「領土交換」或涉及什麼樣的「土地交換」，已讓這場會談像是一出排練過的戲劇，觀衆心知肚明結局不會有驚喜。對普丁而言，單是能在美國國土與美國總統握手，就是打破外交孤立的勝利；對川普而言，能夠向選民展示「我讓戰爭停下來了」的姿態，就足夠換取新聞頭條。

然而，停火是否意味着和平，還是僅意味着讓俄羅斯換得喘息之機？如果領土的割讓被包裝成「務實的交換」；如果被綁架的烏克蘭兒童、戰爭賠償、國際法原則全都在會議室外靜靜沉睡，那麼，即使阿拉斯加8月的陽光再亮，也照不進這場談判的陰影。

歐洲領導人或許願意給川普一個舞臺，只要他別把烏克蘭推下深淵；澤倫斯基或許願意忍住怒火，只要他還有一線機會讓世界記得烏克蘭不是交易籌碼。可是，歷史一次又一次證明，當大國領袖在密室裡「交換利益」時，小國往往只能在外頭計算自己還剩多少籌碼可以失去。

普丁的盤算並不複雜。他深知時間站在自己這邊。每天超過千名俄軍傷亡固然沉重，但克里姆林宮相信烏克蘭的消耗更快，歐洲的耐心更短，美國的政治週期更殘酷。阿拉斯加峰會若能換來制裁鬆動、國際形象修復，以及川普對「領土交換」的默許，他已經贏了第一回合。

問題在於，烏克蘭能接受什麼？放棄目前在俄羅斯控制下的20％領土和7％人口，甚至還要交出東部尚未淪陷的城鎮─這不只是軍事上的退讓，更是政治自殺。憲法禁止領土移交，民意雖然開始傾向談判，但多數人仍視「割地求和」爲對死者的背叛。

任何協議若想持久，都必須建立執行機制與保障措施。歐洲方面提議，把凍結俄國在歐元清算系統中的1830億歐元俄羅斯資產作爲「誠信保證金」，一旦莫斯科違約即轉給烏克蘭；也有人主張部署多國維和部隊監督停火。但普丁不會接受歐洲軍隊在烏境內活動，美國也不可能承諾爲這些部隊提供與俄軍直接交火的背書。真正可行的方案，恐怕只能是聯合國或「中立國」參與。但國際社會的決心是否足以抵禦俄羅斯的壓力，仍是未知數。

從更長的歷史視角看，這次峰會像極了一場倒退的盛典。1867年，沙皇亞歷山大二世把阿拉斯加賣給了美國，那是一筆俄國爲填補國庫而做的「割地」交易。158年後，普丁踏上這片曾屬於俄國的土地，不是來贖回它，而是來換取另一片土地的佔有權。歷史的反諷莫過於此。

我們這個時代有和平嗎？有，但它很可能是暫時的、是隨時可撤回的和平。這纔是我們時代的真相：和平可以在談判桌上籤下，但戰爭從不會因此自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