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納百川》詞彙失焦，願景失真——語言失效的政治風險（李蕾）

對部分臺灣人，統一，意味失去主體；對大陸，它是一種民族復興；對商界，它甚至只是「市場整合」「物流協同」；對國際社會，它是一個區域安全的風險因子。圖爲中共建政76週年招待會習近平講話。（藍孝威攝）

章念馳先生在〈記黃年先生 思兩岸關係演變〉一文中，回顧了黃年先生對兩岸的關懷與探索。文章情感真摯，既有歷史厚度，也帶來一種知識分子對時代的責任感。然而，讀到今天的臺灣社會，我們不得不提出一個疑問：當語言本身失焦，我們還能如何理性討論兩岸的未來？

在行銷與品牌的世界裡，語言是定位的起點。消費者要不要相信一個品牌，很大程度取決於它的語言是否清晰可信。就像「創意」一詞，早年代表突破框架、獨特價值，如今卻被濫用成包裝改一改、影片多點閱也能自稱「創意」。結果是人人喊「創意」，卻再沒有人真正知道什麼是「創意」。這就是語言的通貨膨脹。

同樣的現象，如今也發生在「統一」這個詞上。對部分臺灣人，它意味失去主體；對大陸，它是一種民族復興；對商界，它甚至只是「市場整合」「物流協同」；對國際社會，它是一個區域安全的風險因子。

換言之，「統一」已經成爲一個空瓶子，誰都能往裡面裝上自己的情緒與利益。這樣的語言狀態，就像一個品牌 slogan 在不同市場被解讀成完全不同的意思，結果是品牌形象失真，甚至引發誤解。

政治上保留模糊，往往是戰略智慧。模糊能創造談判空間，讓不同立場的人還有對話餘地。但問題是，當語言模糊蔓延到公共交流，當普通老百姓也被迫在口號之間找不到答案，社會就會陷入困惑與焦慮。對生活在其中的人而言，模糊不是智慧，而是困擾。

品牌定位的基本原則是：清晰勝過口號。如果「統一」真要被討論，它就必須像經營品牌一樣，先完成「去模糊化」的工程：

第一，要避免過度的情緒化口號，轉而聚焦「過程」而非「結果」；第二，需要「中性過渡詞」，如「融合」「互通」「協調」，作爲溝通的緩衝帶，避免第一時間引爆排斥；第三，更要透過具體的故事取代抽象的大敘事：孩子能否自由在臺北與上海之間求學？工程師能否在兩岸安心就業，不再因地緣衝突憂慮？老人能否在跨境醫療體系中安享晚年？

這些故事，比任何口號更能觸動人心。品牌傳播早就懂得，消費者不會被空洞的「創意」感動，而會因爲看見具體的使用場景而選擇一個品牌。公共議題也是如此：如果「統一」或「維持現狀」或「臺獨」要成爲社會可以理性討論的選項，就必須用明確的框架、清晰的承諾和可見的願景，讓人們能比較、能選擇。這條路註定不會平坦，這也正是兩岸談判已步入「深水區」的原因。

章、黃先生所處的時代，語言或許還能停留在大敘事的層次；但今天，當社會越來越分衆、傳播越來越碎片化，語言若繼續模糊，就只會淪爲極端聲音的工具。口號對撞之下，人民成爲被動的旁觀者，而不是未來的參與者。

若模糊與錯位持續發生在政治詞彙裡，後果就不是誤會一場，而是誤判一局。有識之士應該看見這一點——政治人物雖需要戰略模糊，但在社會交流中，我們需要的是清晰、具體、可感的語言。唯有如此，兩岸纔可能從誤解走向理解，從口號走向願景。說不清楚，就永遠只會停在對立；說得清楚，纔可能開啓未來。

（作者爲國際傳播品牌戰略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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