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的繩索：一首給剴剴還來不及看懂的詩

新詩

鹽的繩索：一首給剴剴還來不及看懂的詩

（一）

你用哪一根骨頭記住疼痛？

胃袋裡的晚霞腐爛了

手被泡在四小時的午夜裡

鼻孔貼上新聞紙，耳朵被夾成飛機

這樣，夢會比較輕嗎

這樣，神會比較願意說話嗎

（二）

我夢見一隻指甲長滿文字的老虎

牠舔食地板上冷掉的泥狀食物

一邊說：「孩子不是肉體，是聲音」

可你沒學會五個字的髒話

你只會說：「好、痛、痛、媽、媽」

（三）

太陽是一把壞掉的剪刀

剪不斷繃帶，卻割裂了童謠

肩胛骨碎成兩片鴿子

卻飛不出你小小的監獄──

那叫「家的變形蟲」

（四）

有人在你額頭烙印時間

凌晨一點到五點

你變成一種不會流動的時鐘

沒有擺盪，只有結痂

你閉眼時，鐵鏈也在睡覺嗎

（五）

如果痛苦有形狀，會不會是泡棉

黏在牙齒與夢境之間

你的一顆門牙，曾試圖逃亡

但被玻璃牆壁折返成一場審判

嘴脣說不出證詞，只能哭成水

（六）

一位醫生哭了

他的眼睛成爲另一個證物袋

裝着你沒說出口的「爲什麼」

這不是法庭，是冷藏庫

將你的聲音保存到人類學以後

（七）

在沒有神的夜裡，你是一隻燒焦的星星

他們說你吃廚餘、長得瘦、

語言發展遲緩

可你其實只是：不被聽見的孩子

你不是案件、不是數字、不是證詞

你是「問號」的碎片

（八）

她們只給你煮鹽──

鹽在鍋裡翻滾，像你那顆想活下去的心

煮到天亮，

她們把鹽灌進國家機器的喉嚨

它依然說不出一句對不起

只是反覆吐出：

「制度無瑕，照顧已盡。」

（九）

而你，終於學會說話了

你在我們的夢裡說出一首詩的開頭：

「請不要把繩子再綁在我身上……」

後面的字，我們會一起寫

用眼淚、骨灰，還有一座

未曾遺忘的，森林。

注：臺北地院今日（4月29日）續審1歲男童剴剴遭保母虐死案，法醫呂立指出，剴剴全身42處傷皆爲大力反覆施虐所致，含疑似遭捆綁、勒頸、性虐待，牙齒斷裂、生殖器撕裂傷等，研判受長期身心虐待與營養不良，法庭氣氛悲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