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懲“開盒”,給隱私“上鎖”

來源:人民日報海外版

嚴懲“開盒”,給隱私“上鎖”——“守護清朗網絡空間”系列報道④

今年3月,一則“13歲未成年人開盒孕婦”事件引發熱議,把“開盒”一詞推上風口浪尖。

何爲“開盒”?即不法分子通過非法手段,蒐集並公開他人姓名、身份證號、住址、聯繫方式等敏感信息,目的多爲煽動網絡暴力、誹謗攻擊或謀取利益。

5月底,中央網信辦印發通知,要求強化“開盒”問題整治工作。“開盒”屢禁不止,根源在哪?網友該如何給個人隱私數據“上鎖”?記者進行了採訪。

“開盒”網暴,爲何“防不勝防”?

一天醒來,手機被無數條恐嚇電話和私信“轟炸”,家住北京的插畫師小蔡意識到:自己被“開盒”了。

“這些信息來自不同的賬號,大多是新註冊的,IP地址都一樣,拉黑一個,又來了10個。”小蔡說,“我幾年前發佈的動態也被翻出來,在一個我不知道的羣裡被辱罵造謠,然後又截圖發給我;對方甚至曬出我家地址,威脅綁架。”

而這一切的發生,不過是因爲小蔡曾在羣聊裡爲另一位被這名“開盒者”攻擊過的網友抱不平。弄清原委後,小蔡報了警。經過警方介入,對方終於消停。

回想起與“開盒者”對抗的這段經歷,小蔡心有餘悸:“我完全不認識他,和他也沒有過任何利益糾紛。他‘開盒’我,僅僅因爲我在羣裡說他做得不對。這件事很恐怖,給我身體和心理上都帶來很大傷害。”

提到“開盒”,不少人會想起“人肉搜索”。二者有哪些關聯和不同?

曾處理過不少相關案件,成都鐵路運輸中級法院互聯網審判庭副庭長、四級高級法官何定潔告訴記者:“一定程度上說,‘開盒’是過去‘人肉搜索’的技術升級版。”

具體而言,傳統人肉搜索主要依賴網友“衆籌”,即通過公開討論、信息交換等方式獲取他人隱私;而“開盒”更加組織化、產業化,通常由專門的“開盒者”或違法及遊走在法律邊緣的“黑灰產”提供服務,信息獲取更加精準高效。

因此,“開盒”比“人肉搜索”更加廣泛和隱蔽。

“由於個人信息買賣交易的黑灰產業鏈條已經成形,現在來看,‘開盒’並不是一個門檻和成本很高的行爲。”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法學院副教授、互聯網法治研究中心主任劉曉春解釋,“大多數情況下,由於開盒者匿名發佈信息,責任主體往往難以直接查實,增加了追責難度。”

在已曝光的案例中,許多被“開盒”的個人隱私數據來自境外“社工庫”,即不法分子收集泄露的個人信息後搭建的數據庫。最多花費幾百元,就能“買”到一個人的戶籍地址、婚史記錄、身份證正反面、名下房產、銀行卡流水等全套信息。

這些被交易的信息是如何泄露的?

有報告顯示,2023年,全網監測並分析驗證有效的數據泄露事件超過19500起,涉及金融、物流、航旅、電商、汽車等20餘個行業。今年的315晚會也曝光,一些所謂“獲客軟件”能從社交記錄、購物訂單中竊取他人信息,然後打包出售。

尤其近年來,人工智能等新技術推動各類智能設備普及,給個人信息保護帶來更多考驗。

“一方面,智能設備在使用過程中持續採集使用者的語音、影像等敏感數據信息,若安全防護不足,易被黑客攻擊竊取;另一方面,不同設備間的數據互通共享機制如果缺乏規範,也容易導致信息跨平臺無序流轉,從而形成更加隱蔽的個人信息泄露鏈條。”何定潔告訴記者。

未成年身份,影響對“開盒”的處理嗎?

在社交媒體上檢索“開盒”,記者發現:無論是受害者還是施暴者中,都存在着比例驚人的未成年人。

2023年,視頻網站嗶哩嗶哩曾通報一起案例,稱有羣體在境外平臺有組織地煽動用戶對站內UP主進行“開盒”,違法者共計40餘人,主要活動人員爲未成年人。

“未成年人作爲網絡‘原住民’,往往更加深入地參與各類網絡社羣,比如‘飯圈’‘二次元’‘遊戲圈’等等。”劉曉春告訴記者,“有時這些社羣的價值導向容易走偏——只是對某個角色或明星持不同觀點,就發生對立引戰,‘開盒’成爲一種攻擊和報復的手段。”

此外,未成年人的法治意識、網絡安全意識較薄弱,有時意識不到自身行爲的後果,更可能出於宣泄情緒、吸引眼球、炫耀技能等目的參與“開盒”網暴。

“倘若不加以干預整治,會污染整個網絡生態,也給未成年人造成深遠的負面影響。”劉曉春說。

那麼,未成年人身份的特殊性會影響“開盒”的處理與追責嗎?

“司法機關通常會綜合考慮未成年人的年齡、心理狀態、行爲動機等因素,採取寬嚴相濟的處理方式,強調教育和引導作用。”何定潔說,但這並不意味着未成年身份就是“擋箭牌”。

對於未成年人的“開盒”行爲,倘若構成犯罪,已滿16週歲應負刑事責任;若構成違反治安管理處罰法的侮辱、誹謗、威脅人身安全、散佈隱私等,已滿14週歲即可予以治安處罰。對於不滿14週歲的未成年人,應責令其監護人嚴加管教。造成損害的,監護人要承擔民事責任。

而當受害者是未成年人時,最高法、最高檢、公安部聯合發佈的《關於依法懲治網絡暴力違法犯罪的指導意見》明確指出:對施暴者要“依法從重處罰”。

長期關注這一領域,劉曉春認爲,想解決未成年人蔘與“開盒”問題,需要不同主體協同發力:“學校應開設相關課程、講座,讓孩子們知道‘開盒’是違法的,會侵犯他人合法權益,需要承擔法律後果。平臺也需要加大管控力度,實施更有效的監測和預警。”

嚴防“開盒”,如何爲信息“上鎖”?

非法獲取個人信息的門檻一再降低,背後“黑灰產”不斷曝光。面對隱蔽性極強的“開盒”威脅,人們不免擔憂:如何爲自己的個人信息“上鎖”?

聯合國網絡安全與網絡犯罪問題高級顧問、北京師範大學法學院博士生導師吳沈括指出:“網絡‘開盒’現象蔓延的後果之一,就是對個人信息的正常流轉利用產生消極影響,讓民衆對個人信息相關的產業產生不信任。這需要國家網信部門儘快出手整治。”

目前,國家已採取一系列加強個人隱私信息保護舉措。

今年2月,國家網信辦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個人信息保護法》《網絡數據安全管理條例》《APP違法違規收集使用個人信息行爲認定方法》等法律法規,依法集中查處了82款侵害個人信息權益的違法違規APP(含小程序)。5月,中央網信辦又通報了15款APP和16款SDK(即軟件開發工具包)。

被查處通報的APP涵蓋多種類別,包括手機遊戲、在線壁紙、醫療健康、教育培訓、在線支付、小說影視、在線交友等。

除此之外,今年3月,中央網信辦還會同工業和信息化部、公安部、市場監管總局,發佈關於開展2025年個人信息保護系列專項行動的公告。

這份公告劃出不少監管“重點”:包括智能穿戴產品、智能家居產品、智能學習終端等超範圍收集非必要個人信息,公共場所違法違規收集使用人臉識別信息,掃碼點餐、出行乘車、掃碼充電等線下消費場景強制收集非必要信息等典型情況。

公告還特別提到,要對“通過暗網電報等境外渠道以及境內渠道違規售賣公民個人信息”等違法犯罪行爲開展治理。

從根源上消除“開盒”,徹底堵住個人信息泄露的缺口,還有很多工作要做。“相關黑灰產鏈條經過多年積累,根除起來需要打‘組合拳’。”劉曉春提醒,“不僅國家要完善監管標準、加強執法力度,相關企業也要加強內部組織管理。”

此外,還要做好對公衆的教育。吳沈括告訴記者:“‘開盒’發展蔓延,背後有一定社會心理基礎——部分人並沒有將‘開盒’或‘人肉搜索’當作一種違法行爲。”他表示,需要完善法律知識的普及,尤其面向未成年人,做好普法教育與宣傳引導。(記者 霍旻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