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元豪專欄》手機助長單身 加劇少子化危機

要想扭轉少子化，只靠托育、補助、呼籲，是無法力挽狂瀾的。示意圖。（本報資料照片）

您想過「智慧型手機」是少子化的原因之一嗎？

少子化是臺灣及許多已發展、甚至發展中國家的共同現象。根據聯合國統計，歐洲及東亞（包括臺灣）各國的生育率（每名女性生育孩子的平均數量）大幅降低。臺灣的生育率是0.86，遠遠低於社會穩定需要的2.1。少子化會造成經濟、社會乃至政治的諸多問題，因此前總統馬英九曾將「少子化」定位爲國安危機。然而，少子化的原因爲何，如何因應解決？

許多人把少子化歸諸於男女不平等及社會保障不足。在這種思維下，女性生育意願低落，是因爲媽媽不僅承擔懷孕生產的辛苦，還要擔當絕大部分的養育責任；加上勞動環境對懷孕或有子女的女性員工不友善，托育照顧不夠完善，所以在一個相對自由、進步的社會中，女性寧可選擇不生。

然而，這種論點無法解釋，爲何社會福利最完善，男女平等也足爲標竿的北歐國家，生育率依然很低。而在先進國家中，勞動與社會保障相對較差的美國，生育率還比較高。美國的生育率排名第147名，高過北歐生育率最好的丹麥（163名），也高過社會保障更好的德國（181名）及荷蘭（188名）等國。這顯然就不是社會保障、男女平等能夠簡單解釋的了。

其實少子化還要跟另外一個趨勢連結，那就是「單身化」。在很多國家，越來越多人保持單身—既未結婚，也沒有同居，甚至有承諾的長久交往都在大幅減少中。美國 18～34歲的青年有半數處於單身，拉丁美洲、韓國、中國大陸也存在類似的情況。而且這些單身者會表現出根本不想結婚、戀愛的態度，這樣的文化現象與少子化當然有關。事實上，「結婚率」與「生育率」的下降幾乎是同步的。不婚，不戀愛，當然也就不生。

的確，源自西方的「進步」觀念本來就容易忽視少子化。他們可能關心氣候變遷、勞動權益、個人自由，而責任、承擔及「愛」則被拋棄，甚至被認爲是傳統壓迫機制之一。但近年來擁抱「單身」與「不生」的趨勢特別強烈，更同時溢流到亞洲等地，超出了「西方進步主義」的範疇。

已經有研究者發現，在中國大陸愛用的小紅書，輸入「生育」，就會出現一大堆「反生育」的貼文；而且許多受歡迎的影視題材都是關於離婚而非結婚的。爲什麼呢？

原因之一在於智慧型手機及網路，它讓人們更自我，更傾向規避與人交往的困難與責任。從前的人想要快樂、休閒，你必須走出去與人交往，即使人際相處要付出心力並且承擔風險。但現在我們可以輕易地「自己」在Netflix追劇，徹夜打遊戲，刷社羣媒體，我們有了科技爲我們設計的「孤獨退路」。

科技讓「一個人在家」不再是悲劇，而是簡單美好的時光。每個人都可以一直盯在各種App，會被不同的程式不斷刺激多巴胺。科技超越人際互動，玩線上遊戲比去party社交容易，更比苦心追求、照顧「另一半」輕鬆得多。你怕冒犯人，也不想被人冒犯，於是就退到孤獨的數位空間。越是年輕人，越習慣孤獨，他們可能願意很自律地控制飲食、固定運動，經常把自己健壯漂亮的身形貼上網，也會分享自己的想法，但他們優先考慮的是「自己」，而不是友誼、愛情，以及現實世界的「關係」。

這種「數位孤獨」使得人們失去社交技巧，失去魅力與交友戀愛的能力。另一方面，基督教教會在歐美國家失去會衆，「無信仰者」越來越多；亞洲新興現代化國家的年輕人，在世俗主義與物質主義下，也傾向把各種傳統道德文化視若敝屣（當然可能也包含了對傳統教條的反抗），誰還相信「生命的意義在創造宇宙繼起之生命」？

個人主義、傳統消逝，加上讓「孤獨也很自在」的智慧型手機，要想扭轉少子化、單身化的趨勢，是個困難的文化戰爭。但不面對這樣的文化，只靠托育、補助、呼籲，是無法力挽狂瀾的。

（作者爲國立政治大學法律學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