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劇情傷害真騎手 賣慘短視頻亟待整治
天柱山
日前,在廣州繁華的街頭,一名身着黃色工裝的外賣騎手突然倒地不起。社交媒體上很快就出現了“外賣單王過勞猝死”的短視頻。直到幾天後騎手所在平臺澄清事實真相:騎手只是低血糖暈厥,其接單量在站點僅屬中游,所謂“單王”純屬虛構。這名騎手最後不得不選擇報警維權,用法律武器捍衛自己的尊嚴。
如此短視頻造假並非孤例,而是當前網絡生態中惡意營銷產業鏈的典型切片。當造謠者將鏡頭對準外賣騎手等新就業羣體,將日常休息扭曲爲“猝死”,將陽臺小憩異化爲“跳樓”,我們看到的不僅是內容創作者的道德失範,更是數字時代社會信任體系面臨的系統性危機。
深入觀察這場“被猝死”鬧劇,我們可以清晰看到一條完整的虛假內容產業鏈。某些MCN機構(多頻道網絡)已經將悲情敘事標準化爲可批量生產的流水線產品:編劇團隊精心設計“35歲失業送外賣”“211畢業生失業”等催淚劇本;羣衆演員穿上工服在特定場景表演“暴雨中摔倒”等橋段;後期團隊則通過模糊畫質等手段來營造所謂的“真實感”。這樣生產出來的虛假內容,正在扭曲公衆對新就業羣體的認知。
更令人憂慮的是,這類惡意營銷已呈現出新特徵。從早期個體博主的偶然行爲,發展爲有組織、有預謀的團伙作案;從簡單的文字造謠,進化爲專業化製作;從單一平臺傳播演變爲跨平臺矩陣式分發。一家被查處的工作室賬本顯示,其單條爆款視頻的流量收益可達萬元級別,而違法成本卻微乎其微。這種畸形的投入產出比,使得越來越多投機者鋌而走險。
平臺算法在這個過程中扮演了推波助瀾的角色,通過“#底層打工人”等情感標籤,將精心設計的悲情內容精準推送給易感人羣。這種流量至上的畸形生態,正在產生嚴重的社會後果。
當公衆反覆接觸經過加工的“苦難表演”,難免會對現實產生錯誤判斷,然後透支信任,當真正的勞動者權益受損事件發生時,社會關注度可能因長期的信息污染而顯著降低。最深遠的影響還在於當悲情成爲可被量化的流量密碼,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共情能力也將被異化爲冰冷的數字遊戲。
在這場真相與流量的賽跑中,我們需要構建全方位的防禦體系。法律層面,雖然現有刑法第246條、治安管理處罰法和民法典有關條款,已提供對編造傳播網絡謠言行爲的懲治依據,但在執法環節仍可能存在滯後性。建議借鑑金融領域“行刑銜接”機制,建立網絡謠言行政查處與刑事追責的快速轉換通道。
技術防禦方面,除建立跨平臺謠言數據庫外,更需開發深度僞造內容識別系統,通過分析視頻中的微表情、環境音效、光線變化等細節提高識別準確率。平臺治理則需要根本性變革,將內容真實性權重提升至與用戶黏性同等重要的位置,對反覆發佈爭議內容的賬號實施“信用降級”,限制其流量分配。
在這場真相與流量的賽跑中,普通網民需要培養“讓信息飛一會兒”的耐心,對煽情內容保持必要警惕;平臺企業應當重新校準算法價值觀,將內容真實性置於商業利益之上;監管部門則需加快完善《網絡內容生態治理實施細則》,壓實MCN機構的內容審覈主體責任。
當短視頻平臺用虛構的苦難兌換流量時,他們揮霍的不僅是用戶注意力,更是維繫數字文明的社會信任資本。只有構建政府主導、平臺盡責、公衆參與的多元共治體系,才能讓技術創新真正成爲守護人性尊嚴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