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5000億礦產協議「流產」到臺積電「大出血」 美國重構全球霸權棋局

川普（左）與魏哲家（右）召開共同記者會，宣佈臺積電擴大投資美國。圖／路透社

白宮剛轟走了澤倫斯基，緊接着又迎來了魏哲家。當地時間3月3日，美國總統川普與臺積電董事長暨總裁魏哲家在白宮共同宣佈，臺積電將對美國再投資至少1000億美元，用於興建3座晶圓廠、2座先進封裝廠、1間主要研發團隊中心等設施。川普表示，在美國本土製造晶片將免受關稅影響，並強調，若臺灣地區「發生意外」，美國將擁有更大的影響力。

雖然5000億礦產協議暫時泡湯，但是臺積電的投資立馬爲川普的政績簿上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成爲美國「史上規模最大的單項外國直接投資案（single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從威逼利誘臺積電轉移高端晶片產能，到綁定烏克蘭構建東歐安全框架，美國雖以經濟脅迫與軍事同盟兩種不同形態介入，實則遵循同一戰略範式——通過技術控制與地緣制衡的雙重手段，維繫其科技霸權與單極秩序主導權。

晶片霸權與地緣安全的雙重綁定

2022年12月，臺積電美國亞利桑那州首座晶圓廠移機典禮上，蘋果CEO庫克、輝達創始人黃仁勳等美國科技巨頭悉數到場，拜登高呼「美國製造業歸來」。這場高調儀式背後，不僅是臺積電120億美元投資的落地，更是美國以國家力量重塑半導體產業鏈的縮影。從亞利桑那州到德克薩斯州，從5奈米到未來2奈米工藝，臺積電的「美國化」進程步步推進，而其背後邏輯與美國在俄烏衝突中「代理人戰爭」策略異曲同工——通過技術捆綁與規則重構，鞏固全球霸權體系。

半導體產業被美國定義爲「21世紀的新石油」，而臺積電作爲全球最大晶片代工廠，掌握着7奈米以下尖端製程90%的產能。美國對其的爭奪，絕非簡單的產業迴流，而是直指三大核心目標：

瓦解「東亞半導體鐵三角」

目前，全球75%的晶片產能集中在東亞地區，主要由臺灣、韓國、中國大陸等地主導。這種高度集中的地緣分佈被美國視爲其供應鏈的「戰略脆弱點」。爲此，美國通過施壓和利誘手段，推動臺積電在美國本土及盟友地區（如日本和歐洲）建廠，試圖將高端晶片製造能力分散化，從而削弱臺灣地區「矽盾」的戰略價值。

一個典型案例是臺積電在美國亞利桑那州的工廠。儘管其規劃產能僅佔臺積電總產能的3%，但美國卻要求其同步導入最先進的晶片製程技術。這一擧措的本質在於建立一個「技術備份據點」，以防範臺海地區可能的衝突導致晶片供應鏈中斷。

-構建「晶片北約」技術壁壘

美國通過《晶片與科學法案》向半導體企業發放520億美元補貼，但附加了「十年內不得在中國擴建先進產能」等限制性條款，迫使臺積電、三星等企業做出「選邊站隊」的抉擇。2023年，Chip 4聯盟的推進，標誌着半導體產業正式邁入「陣營化」時代。

相關數據也印證了這一趨勢：臺積電在美國建廠的成本比在臺灣地區高出50%，但如果拒絕赴美建廠，臺積電將面臨失去蘋果、高通等美國企業訂單的風險，而美國企業訂單佔臺積電總營收的65%，這種兩難的處境進一步凸顯了美國在半導體產業中，通過政策手段推動「陣營化」的影響力。最近川普更是通過「增加半導體關稅」來威逼臺積電擴大在美投資規模。

-遏制中國技術升級

美國商務部在推進臺積電赴美設廠的同時，同步實施了對華出口14奈米以下先進設備的禁令，形成了「雙重限制」局面：一方面，限制中國獲取先進半導體設備；另一方面，將臺積電的產能轉移至美國可控範圍內。據波士頓諮詢集團測算，如果中美半導體產業完全脫鉤，中國的半導體自給率可能從15%下降至5%。

在這一過程中，美國不僅自身對華實施了嚴格的半導體技術出口管制，還積極施壓其盟友國家，要求它們協同限制對華相關技術出口。這種聯合行動極大地阻礙了中國在先進製程領域的發展步伐。具體而言，美國通過一系列行政命令和政策手段，限制了關鍵半導體設備、晶片設計軟體以及先進製程技術的對華出口，使得中國企業在獲取前沿技術時面臨重重障礙。與此同時，美國還利用其在國際半導體產業鏈中的主導地位，對盟友施加政治和經濟壓力，促使它們在對華技術出口問題上與美國保持一致。這種全方位的限制措施，不僅延緩了中國半導體產業在高端晶片製造、極紫外光刻技術等關鍵領域的突破，還對全球半導體產業的正常發展秩序造成了嚴重的扭曲和破壞。

從技術殖民到規則壟斷

回顧自臺積電首次宣佈在美擴建晶圓廠開始，美國對臺積電的掌控並非依靠市場邏輯，而是通過一套「制度武器」實現技術殖民：

首先是「補貼陷阱」下的控制鏈。臺積電接受美國補貼後，被迫向美方提交詳細的技術路線圖、客戶名單，甚至需分享超額利潤。2023年5月，臺積電被要求向美國提交晶片庫存數據，這一舉措凸顯了其逐漸淪爲「代工工具」的實質。這種要求與烏克蘭接受軍援時需提供戰場數據類似，本質上是臺積電向美國交出了產業主導權。

其次是人才虹吸與知識產權捆綁。由於當地人才無法滿足需求，臺積電培養並派遣超過數百名工程師赴美，今後多個晶圓廠建成後，人才虹吸效應更加顯著，美國還計劃通過《國防生產法》限制關鍵技術人才的流動。亞利桑那工廠的專利歸屬條款顯示，美方將優先獲取製程創新成果。從產業角度看，臺積電的研發支出佔其營收的8%，但赴美建廠後可能陷入「研發在臺、量產在美」的割裂狀態。長此以往，其技術領導力可能會被削弱。

最後是重構半導體「遊戱規則」。美國推動晶片標準「泛安全化」，將碳足跡追蹤、供應鏈人權審查等非技術指標納入貿易規則，迫使臺積電等企業承擔更高的合規成本。這一系列舉措的核心目標是將中國排除在全球半導體供應鏈之外。

然而，儘管美國在短期內通過政治施壓取得了一定進展，但其戰略設計存在根本性矛盾。一方面，臺積電在亞利桑那州的工廠單位成本比在臺灣地區高出50%，同時還面臨工會抵制、文化衝突等實際難題。與此同時，英特爾趁機遊說美國政府「優先扶持本土企業」，這一舉動反映出美國產業政策內部的撕裂與矛盾。

另一方面，美國的「技術民族主義」引發了盟友的信任危機。歐盟推出《晶片法案》要求臺積電赴歐設廠，日本則通過補貼吸引臺積電合資建廠。美國的單邊策略正在加速全球半導體產業鏈的碎片化，反而削弱了規模經濟效應，引發了盟友對其戰略意圖的質疑。

此外，美國的圍堵政策也在客觀上刺激了中國半導體產業的自主替代進程。2023年，中國成熟製程晶片產能佔比已達19%，先進製程正在逐漸突破。這種外部壓力促使中國形成了「鄉村包圍城市」的產業突破路逕，加速了半導體產業的自主發展。

臺積電的「美國化」進程，本質上反映了舊全球化體系的崩解。在這種背景下，未來可能出現兩種截然不同的情景：

如果美國成功構建「晶片同盟」，全球半導體產業可能會形成一種新的等級化分工——「美國主導設計、東亞負責製造、歐洲提供設備」。然而，這種分工模式可能因政治干預而使技術演進速度放緩。

另一種可能是，如果中國在成熟製程實現完全自主，並通過Chiplet等先進封裝技術突破封鎖，半導體產業可能會進入「平行體系」競爭時代。屆時，全球科技市場將進一步分裂，形成兩個或多個相互獨立、競爭的生態系統。

結語

臺積電赴美建廠絕非簡單的企業投資，而是一場關於21世紀技術霸權歸屬的地緣政治博弈。美國試圖通過控制「數字時代的石油閥門」維繫單極霸權，但其代價可能是摧毀支撐全球繁榮的技術共生體系。當晶片成爲大國角力的武器，人類或將迎來一個計算力被政治藩籬分割的世界——這或許纔是真正的「至暗時刻」。

當川普與澤倫斯基的爭吵被全球直播，美國霸權主義的真面目或許已令其傳統盟友心生寒意，暴露其在「大國競爭時代」的戰略邏輯，是以技術、軍事、經濟手段構建排他性聯盟體系，壓縮對手發展空間，將全球化規則轉變爲維護霸權的工具。而當臺積電被美國「掏空」之後，島內一直以來引以爲傲和賴以生存的依持又還剩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