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登及專欄》誰是紙老虎？

迴應川普總統形容俄羅斯是紙老虎，克里姆林宮表示，普丁重視川普總統爲解決烏克蘭衝突所做的努力。但俄羅斯是一頭熊，不是老虎。（圖／Shutterstock達志）

川普總統親自出席聯合國大會一般辯論。他許多駭人的評論，與其就任迄今諸多特立獨行的看法相比，只能說是「意料中的驚奇」。包括廣爲人知的氣候變化騙局論、全球減排陰謀論，甚至這次還有聯合國大廈電梯故障陰謀論、以及預言不認同其路線的國家會滅亡的「下地獄論」。這些說法發生在其政治盟友、右派青年媒體名人查理柯克（Charlie Kirk）遇害下葬、川普多項民調下滑至40％、除老年男性白人羣體外幾乎都陷入「淨負值」之際，他還藉由聯大舞臺大談有川普特色的美國國際主張，也算是強化全美川粉、甚至全球右翼保守主義基本盤的合理動作。

川普以善變聞名，所以大動作邀訪俄國總統普丁訪美后，又藉聯大之便，會見烏國總統澤倫斯基。他大轉彎聲稱烏國有機會「在歐盟支持下」（with the support of the EU）收復「全部」失土。外界驚奇他選前說「一日終結」烏戰，當選後又放水俄國8個多月，多次說對普丁「很失望」、對俄軍襲擊基輔政府建築「很不高興」。但在阿拉斯加「普普會」又說峰會「很有建設性」，然後回頭聲言「只要歐洲停止購買俄國石油並制裁中印」，美國一定奉陪，就可迫使莫斯科停戰。明知道歐盟決策常需要共識決，包括匈牙利等陸鎖國沒有購買高價海運天然氣的門路，卻把制裁俄國的「先決條件」拋給歐盟，只能說外界歷來以爲川普外交簡單粗暴，其實真是「粗中有細」。

「紙老虎」（paper tiger）一語，據媒體報導，見於川普會見澤倫斯基後在社羣貼文，嘲笑普丁領導的俄軍實在不怎麼樣（not distinguishing）。川普總統還誇稱一個真正的強國（real military power）打這種仗，根本不用花一週時間。這實在不能不讓人想到毛澤東1956年的名言：「美帝國主義是紙老虎。」1957年他到莫斯科參加有64國社會主義黨派出席的世界共黨會議時，又把「紙老虎」講了一次。筆者特意查詢，川普嘲笑俄軍是「紙老虎」之前，除了毛澤東，恐怕沒有其他國家領袖曾用「紙老虎」形容其他國家。「紙老虎」在外交上成爲熱詞，應該就是源自毛澤東。則可以大膽推斷，川普雖商界出身，仍熟悉外交典故，覺得把「紙老虎」貼到另一個強人普丁的頭上，又威風又有創意。

有論者認爲這會是對川普「朋友」普丁的一大侮辱，普丁必憤慨不已。筆者認爲其實不然，普丁必定熟悉毛澤東近70年前「紙老虎」談話的前後文：「在戰略上要藐視一切敵人，在戰術上要重視一切敵人。」2022年俄國在逼迫基輔承諾不參加北約的最後通牒落空後，貿然出兵侵略，以爲可「三週亡烏」，不想俄軍其實還停在「機械現代化」，烏軍與抗俄民兵自2014年起，多年接受西方不對稱戰法訓練，已踏入「信息現代化」，俄式陸上重裝備紛紛成爲活靶。但經歷3年纏鬥，俄方也把仗打成「持久戰」，步步爲營地向法律上已經宣佈併吞的烏東4州堅固防禦的主要城市推進，以圖在4州地面牢固取得有利態勢下，再讓川普領取促成停戰的功勳。

海外智庫一般評估，今夏在完全佔領盧甘斯克州、攻佔頓內次州中北部要衝洽西夫亞爾後，俄軍將爭取在入冬前奪取已經三面包圍的紅軍城（烏方實行「去俄化」後改稱波克羅夫斯克），以及盧省中部大城康士坦丁尼夫卡（Kostiantynivka），最好也拿下不在4州之內的卡爾柯夫省東部大城庫比揚斯克（Kupiansk，雙方已進入巷戰），當作戰後「換地」籌碼。烏軍近期雖多次使用不對稱戰法遠程襲擊俄方基礎設施，但只用不對稱作戰，並不足以根本扭轉俄軍在地面前線攪肉機式的寸寸進逼。而一盤散沙、經濟窘迫、內憂不止的歐洲，要達成「斷氣」制裁俄、中、印的共識，即將要在APEC會見習近平的川普也明知，遙遠得很。

俄軍沒有納坦雅胡遭受哈瑪斯恐襲後，可以「不成比例」反擊敵方一切軍民的藉口，但相比華府經營戰場20年由勝轉敗的阿富汗，以及更早的大中東戰爭和越戰，俄國目前雖然侵略攻勢遲緩，只能說是「戰術上重視敵人」，但還不至於是「紙老虎」吧？

（作者爲國立臺灣大學政治學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