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正鋒專欄》異議書寫的昔與今

〈庫德人─世界的孤兒 〉作者施正鋒手繪地圖。(圖/施正鋒提供)

我生性崇尚自由,自來討厭思想箝制。反正,國中、國小是所謂「品學兼優」的白面書生,不太有機會跟師長唱反調;一回,老師要我們書法自由發揮,屁孩自以爲是,大筆如椽痛斥貪官污吏,被叫去訓話。高中聯考就原形畢露,因爲批評謝東閔的「客廳即工廠」政策,作文吃鴨蛋,低空飛過上臺中一中。還好,大學聯考壓力大,只偷偷傳閱禁書、購買《臺灣政論》苦中作樂。

北上念大學前夕,家父訓誡絕對不可寫日記,不過,他可沒有說投稿。大一時,林白出版《CIA暗殺內幕》,分章找人翻譯、慘不忍讀,憤而振筆〈專有名詞的翻譯不可忽視〉投《愛書人》,林佛兒親筆來函謝謝指教。大三時,中壢事件要角許信良在《長橋雜誌》把布托譽爲殉道者,我忍不住投稿〈布托:一個迫害反對黨的政客〉反駁,獲得鄧維楨接受,這是莫大的鼓勵。

我大學時除了訂閱有學生優惠的《新聞週刊》及《時代週刊》,沒事就跑南海路美新處翻弄《紐約時報》,渴望分享。當時《美麗島》雜誌風起雲涌、《八十年代》雜誌謹小慎微,還是鄧維楨的《政治家》半月刊接受天主教徒的我所譯〈薩爾瓦多國防軍謀殺了修女〉。終究,新生代宋國誠編的《縱橫月刊》願意刊登長文〈恆河下游的兒女孟加拉〉。

退伍後到中廣新聞部編譯,每天檢閱大量電傳國際通訊,半夜回家振筆疾書、不吐不快。儘管有手稿遺失憾事,終於《前進廣場》刊出〈查德的內戰爲什麼打不完〉及〈槍口下的新聞自由〉。最感動的是,長文〈亞美尼亞人的獨立運動〉、〈庫德人世界的孤兒 〉,自己還手繪地圖,竟然獲得《生根》週刊接受;自行送稿,初次見到總編林世煜,印象深刻。

到美國唸書,老師納悶戒嚴下仍存異議書寫,回以貓抓老鼠、細水長流。博士必修課完成後,我開始幫同鄉會、同學會編聯合《鄉訊》,由於留學生多半是理工的,稿源不多,我左右手用不同的筆名充數,寫了不少短論、快意人生。在寫論文時接手《臺灣學生》,除了編寫,還包辦印刷、寄送,卻可以做較長的政治論述,反正沒人管,彷彿回到過去。

回國教書,臺獨聯盟的《臺灣評論》、《共和國》一直寬容管見,從老包的《黑白新聞週刊》、蔡同榮的《國會雙週刊》,到呂秀蓮的《玉山週報》邀稿,相敬如賓。或許因爲在野、人微言輕,未聞當政的李登輝、馬英九「關注」。陳水扁朝小野大,對於同路人客客氣氣;蔡英文全面執政,不能容忍異議;賴清德變本加厲,法西斯側翼橫行當道。

黨外運動包含黨外人士及黨外雜誌,鍼砭執政黨應爲天職,豈可阿諛當道、自況文妓、引頸企盼關愛的眼神?一次國際研討會後宴席,前副總統蕭萬長對我大放厥詞客套,「今早拜讀大作」,副總統吳敦義則笑說,「學弟,你要多寫一點」。蘇嘉全擔任內政部長時,對於原住民族的正名不假辭色,等到下野擔任民進黨秘書長不期而遇,他沒有轉頭就走,只說,「教授,我們何時吃黑鮪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