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貝爾和平獎出產國將淪戰場？川普劍指委內瑞拉 已授權CIA行動
美國總統川普。法新社
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自再度入主白宮以來，重新對委內瑞拉馬杜洛（Nicolás Maduro）政府採強硬態度。與此同時，當地局勢最近再次成爲國際焦點，委內瑞拉反對派領袖馬查多（María Corina Machado）奪得諾貝爾和平獎，川普進一步加強施壓，持續部署美軍軍艦至加勒比海，多次海上打擊委內瑞拉「運毒船」，揚言考慮展開陸地打擊行動，其後更罕見證實已授權美國中央情報局（CIA）在委內瑞拉展開行動。不禁令人懷疑，本屆「和平獎產出國」是否即將淪爲戰場。
自委內瑞拉左翼人士查韋斯（Hugo Chávez）於1999年當選總統以來，左派一直主導該國政治。他病亡後，馬杜洛2012年以接班人的身份成爲臨時總統，其後再正式當選總統並一直連任至今。 委內瑞拉左翼政府採取強硬的反美立場，使其與美國的關係遂陷入低谷。
在川普的首屆任期時，已曾多次施壓馬杜洛政府。委內瑞拉於2017年爆發反馬杜洛示威時，川普當時已曾威脅可能軍事入侵該國。雖然川普最終未採取軍事行動，但卻對委方採取極限施壓策略，其中包括在該國出現多次政治爭議後，不承認馬杜洛政府合法性；以毒品恐怖主義和走私可卡因爲名，懸賞1500萬美元緝捕馬杜洛本人（懸賞金額最近被川普政府倍增至5000萬美元）。
拜登（Joe Biden）政府時期，委美關係維持冷淡，雙方雖一度達成協議，美國同意臨時解除部份對委內瑞拉制裁，以換取對方舉行「自由選舉」，但美方後來認爲馬權羅未能履行協議，而恢復制裁。川普再度上臺後，雙方又回到劍拔弩張的狀態。
兩次「爆粗」預言陸地打擊？
過去兩個月，美軍持續向加勒比地區集結大批兵力和海空力量，在委內瑞拉沿海開展訓練任務，重新啓用關閉數十年的波多黎各（Puerto Rico）軍事基地，並襲擊委內瑞拉「運毒船」。
據艦隊追蹤數據顯示，美國海外一大部份海軍部隊被部署至加勒比海，包括海軍兩棲部隊、海軍陸戰隊、3艘導彈驅逐艦、一艘攻擊潛艦、一艘特種作戰艦、一艘導彈巡洋艦和偵察機，共計逾4,500名海軍陸戰隊員和水兵。同時，美國已向加勒比海「前線基地」波多黎各部署了10架F-35戰鬥機及至少三架MQ-9無人機。
據美國公開的說法，美軍截至10月21日已對疑似委內瑞拉「運毒船」發動7次攻擊。在川普揚言考慮對委內瑞拉發動陸上打擊後，美軍三架B-52轟炸機飛越委內瑞拉對出的國際空域，並在該區域飛行近2小時才離開。
儘管川普對委內瑞拉的軍事行動在國內引起爭議，但由於2001年《授權使用軍事力量法案》（AUMF）的定義模糊以及憲法第二條規定「總統應爲軍隊總司令」的情況下，爲前者提供了擴大軍事行動的法律空間；而參議院最近更否決了一項要求川普政府在發動任何進一步襲擊之前須獲國會批准的決議。
簡言而之，在龐大軍力部署以及國內缺制憲的情況下，只要川普一聲令下，美國海軍、空軍部隊皆可以隨時對委內瑞拉境內陸上目標進行打擊。而巧合的是，川普最近談及委內瑞拉的局勢時，罕有地「爆粗」威脅馬杜洛。令人回想起，前者6月談及以色列與伊朗衝突時，首次在公開場合「爆粗」的情況，而在2天前，美國海軍、空軍纔剛剛對伊朗境內的核設施發動突襲。
數月前，川普站在「和平」的一方對以伊違反停火協議而動怒；這次他爆粗則似乎是站在「威脅」的一方。他當時被問及有關委內瑞拉倡開放自然資源市場予美國換取降低兩國關係緊張，但遭美方拒絕的報導。川普間接確認報導的真實性並指：「他（馬杜洛）已經什麼都願意給了。你知道爲什麼嗎？因爲他不X敢招惹美國。」（Because he doesn't want to fxxk around with the United States）
不過，相比起突襲伊朗核設施，美軍在委內瑞拉的軍事行動卻看似欠缺清晰的戰略目標。川普目前以委內瑞拉船隻載有毒品爲由發動打擊，聲稱每艘船都造成了2.5萬名美國人因使用藥物過量死亡。先不論這一說法本已缺證據支撐，從芬太尼纔是美國藥物過量主要死因的維度來看，加勒比海地區根本不是芬太尼走私重要路線，委內瑞拉也不是流入美國芬太尼的主要來源。相反，流入美國的芬太尼主要在墨西哥製造，並透過車輛走私美墨邊境。
如果「毒品問題」是川普主要關注事項，擴大軍事行動也無法解決這一問題，除非他另有目的。事實上川普「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馬杜洛在2020年被美方指控是販毒犯罪集團Cartel de los Soles的主腦，川普政府8月更將該組織認定爲「特別指定全球恐怖份子」（SDGT），而川普同一時間也被揭曾簽署行政命令授權動用軍隊來對付被定義爲恐怖組織的販毒集團。
這意味着委內瑞拉的「毒品問題」，同時也是「政權問題」，這樣美國在委內瑞拉的一系列 行動便有一個清晰的戰略目標—「打擊馬杜洛政府」。
因毒品全面入侵：歷史將重演？
不過，發動陸上打擊是一回事，全面入侵又是另一回事。川普在首個任期時，多次威脅要入侵委內瑞拉。他2020年受訪時稱：「如果我們對委內瑞拉採取任何行動，我不會對此保密......我不會派出一小羣人，不不不。那將被稱爲軍隊。」時任國家安全顧問博爾頓（John Bolton）也曾經在記者會談及委內瑞拉局勢時，被記者發現其手上筆記簿寫有「派5000士兵到哥倫比亞（當時仍爲美國盟友）」的字眼，令人懷疑華府是否有意出兵對付馬杜洛。
最終，直到川普在2021年卸任，美國都未有對委內瑞拉作出重大軍事行動。但事移勢易，當年外界只能從蛛絲馬跡猜測美國對委內瑞拉的潛在軍事行動，如今龐大的美軍部隊正在委內瑞拉門前集結。
對於不少美國人或拉美地區民衆來說，這種事態發展擁有相當大的既視感 。1989年，美國以保護僑民、保護民主選舉和打擊販毒的名義大舉入侵併推翻了當時的巴拿馬政府，再以販毒等罪名逮捕了該國時任最高領導人諾瑞加（Manuel Noriega）。後者於1992年成爲首位在美國法庭被定罪的外國元首，並一直被關押在美國監獄，直到2010年被引渡到法國。
從委內瑞拉選舉爭議到馬杜洛被控與販毒集團有關聯，川普似乎正一步步重複當年的「操作」，爲入侵行動鋪路。在海路方面，海軍陸戰隊、兩棲突擊艦、兩棲運兵艦皆已部署就緒；陸路方面，與川普第一任期相比，他失去了哥倫比亞、巴西這兩個陸鄰委內瑞拉的盟友，但分別與後者陸鄰或海鄰的圭亞那與千里達及託巴哥（Trinidad and Tobago）皆支持川普部署士兵、軍艦的決定。
事實上，由於圭亞那與委內瑞拉有邊境爭端；千里達及託巴哥曾揚言，在爆發衝突時會允許美軍過境保護圭亞那。因此不難想像兩國會在美國與委內瑞拉爆發戰爭時，爲美軍提供突襲委內瑞拉的「捷徑」。
然而，美國智庫戰略暨國際研究中心（CSIS）分析，委內瑞拉的情況與巴拿馬的情況不能相提並論。美國目前在加勒比海地區的部署仍遠低於在委內瑞拉這樣幅員遼闊、局勢複雜的地方開展全面作戰行動所需的水平。
美國入侵巴拿馬時，部署了超過2萬名士兵，而巴拿馬當時只有幾千名士兵和民兵。委內瑞拉現時有超過10萬名士兵，且聲稱動員超過800萬名民兵戒備。CSIS估計，如果美國要全面入侵，將需面部署超過5萬名士兵，其中需包括精銳的空降部隊和海軍陸戰隊。儘管「已動員800萬名民兵」的聲稱備受外界質疑，但從委方9月進行的演習顯示，他們打算透過該國的惡劣地形，以游擊戰等不對稱軍事戰略對抗美軍。
美國長期視拉丁美洲爲自家「後花園」，入侵或軍事幹涉域外國家非罕見之事。從川普上臺以來針對巴拿馬運河或格陵蘭的威脅可見，其政府也主張由美國主宰該區域的「門羅主義」。然而，綜觀美國在阿富汗、越南、伊拉克的經驗，入侵委內瑞拉鐵定不是一場短期可結束的軍事行動，向來以「終止戰爭」爲噱頭的川普是否有足夠的政治資本頂住國內外壓力，似乎仍是未知之數。
CIA授權：爲聯手反對派鋪路？
如果全面入侵，並非川普達成「打擊馬杜洛」最符成本效益的方法，那透過情報組織進行隱蔽行動將是最好的替代方案。川普已「公開」宣佈已授權中央情報局在委內瑞拉進行「隱蔽行動」，儘管他未提到批准了何種行動，但透過CIA過往在拉丁美洲劣跡斑斑的行動，仍可以預測後者會在委內瑞拉展開什麼行動。
1954年，危地馬拉民選總統在軍事政變中被推翻，其後公佈的文件顯示，這場政變得到了CIA的支持，它不只助軍方制定了暗殺名單，並曾討論招募該國流亡者參與政變；CIA後來於1961年在被稱爲「豬灣事件」（Bay of Pigs Invasion）的行動中，資助古巴流亡者試圖推翻古巴的共產主義政府。行動失敗後，CIA多年來至少策劃了8次刺殺古巴時任領導人卡斯特羅（Fidel Castro），但最終都無功而回。
川普聲稱他是因囚犯問題及毒品問題，而授權CIA在委內瑞拉的行動。對打擊販毒者、及販毒網絡顯然將是CIA在當地的主要目標之一，但外媒引述專家稱，鑑於美方將馬杜洛與毒品集團掛鉤，不排除川普的授權將包含上述針對主權政府的顛覆行動。川普受訪時，就拒絕就是否授權CIA「斬首」馬杜洛給予肯定答覆。
上述美國在拉丁美洲國家進行的隱蔽行動只是冰山一角，其中不乏共通點，支持目標國內反政府勢力便是其中一例。
馬查多由於反對馬杜洛政府，質疑後者在2024年總統大選連任的結果，她被政府指控犯有「叛國罪」，至今仍被迫在國內東躲西藏。她一向都採取親川普的立場，多次支持並答謝川普對馬杜洛採強硬態度。她10日奪得和平獎後立即致電川普，並表示她接受該獎項是爲了向後者致敬；而川普則指，自己一直在幫助馬查多，稱委內瑞拉在馬杜洛治下簡直就是一場災難。而不足一週後，川普升級對委內瑞拉威脅。
我們難以得知，川普當日與馬查多通話是否就美國加強施壓馬杜洛政府作出協調，但從過去的經驗可合理推斷，CIA獲授權的行動很可能包括促進美國與委內瑞拉反對派的合作關係。
對比起全面戰爭或陸地打擊等軍事行動，隱蔽行動可以說是政治成本最低的選項。挪威諾貝爾委員會此前稱，馬查多因努力促進委內瑞拉人民的權利以及爭取從獨裁統治到民主統治的過渡而獲得諾貝爾和平獎。如果川普能夠在不需要美軍直接參與的情況下，助委內瑞拉反政府勢力推翻馬杜洛政府，建立穩定的民主政府，他不只能「解救和平獎得主」，甚至能借此劍指下一屆和平獎。
不過理想能豐滿，現實很骨感。委內瑞拉反對派幾乎沒有任何政治資本去實現政權更替，除了馬查多須在國內東躲西藏外，反對派2024年總統大選的候選人岡薩雷斯（Edmundo González）目前亦流亡海外。反對派呼籲軍方和民兵組織倒戈相向，但迄今當地未傳出出現大規模叛變的消息。即使川普「雙管齊下」，同時對委內瑞拉實施陸上打擊及隱蔽行動，欠缺有力國內反對派，馬杜洛政府似乎短期內都不會倒臺。
當然 ，如果川普願拋棄「和平使者」的包裝，執意發動全面戰爭，馬杜洛政府恐怕無以爲繼。與美國在其他地區的衝突不同，美國在拉丁美洲這個自身「後花園」中，隨着後勤擴建、部隊陸續到步，美軍每隔一天的投射能力只會更強。然而從歷史來看，美國要擔心的是戰後階段。現時委內瑞拉推動「全民皆兵」的軍事準備，便是預備在正規戰後，以游擊戰等方式長期與美軍對抗。當美國「毒品問題」仍然無解，卻身陷戰爭的泥坑時，川普未來3年，也可以預備跟自己心心念唸的諾貝爾和平獎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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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授權轉載自《香港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