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人文聯合講座／一分鐘人的政治風暴

裡維爾（Paul Revere；1734-1818）。林一平／繪

「一分鐘人」（Minutemen）原是十八世紀麻薩諸塞州的平民農夫，能在警鐘響起後一分鐘內集結、持槍抗擊英國殖民軍隊。他們點燃了美國獨立戰爭的火炬，象徵草根動員與地方自衛的力量。這股精神後來演化爲今日由聯邦與州政府共同管理的國民兵（National Guard）制度。

然而，這套制度的微妙平衡在二○二五年遭遇嚴峻挑戰。川普總統未經加州政府同意，逕自調派二千名國民兵進駐洛杉磯，以應對當地的大規模示威行動。此舉引發州長紐森的強烈反對，也激起全國對國民兵指揮權歸屬的激烈辯論：國民兵究竟應該效忠聯邦總統，還是服從地方政府？

一七七五年列星頓與康科特之役爆發時，波士頓茶黨事件的裡維爾（Paul Revere；1734-1818）等人通風報信英軍將來襲，號召「一分鐘人」率先捍衛家園。雖然裝備簡陋，他們面對英軍毫不退縮，展現了由下而上、人民自主的制度雛形。建國初期，喬治華盛頓致力於建立軍隊紀律，並強調軍隊的政治中立性─軍力存在的目的，是爲了保護憲法與人民，而非侍奉任何政黨或個人。這一理念，後來成爲國民兵制度的重要核心。

總統調動國民兵的權力，主要來自一八○七年的起義法（Insurrection Act）與一九○三年的國民兵法（Militia Act）。起義法允許總統在特定情況下動用軍隊，包括當州政府無法維持秩序、聯邦法律受到阻撓，或憲法權利遭到侵害時。

國民兵法與後續法案則賦予國民兵「雙重身分」─平時由州政府指揮，負責處理天災或緊急事件；戰時或特殊情況下，則可由聯邦政府調遣。這種設計體現了美國聯邦主義中的權力分工與制衡機制。國民兵法也明文規定，聯邦政府在調動國民兵時，應與州政府協調合作，尊重權限劃分。

在洛杉磯事件中，支持聯邦調動權的一方認爲，總統作爲三軍統帥，在國家安全遭受威脅時，有責任動員所有可用資源。特別是在處理跨州危機或地方政府無力應對的情況下，聯邦統一指揮具有其必要性。此外，移民政策屬於聯邦事務，當地方政府公開拒絕執行相關政策時，聯邦政府確有責任維護法律的一致性與執行力。

相對地，反對者則強調地方自治原則。國民兵制度深植於州政府體系，是地方社區的安全守護力量，州長應擁有優先指揮權。若聯邦政府未經協商即單方面介入，不僅可能違背制度設計的初衷，也可能使國民兵捲入政治風波，進而削弱其中立性與社會信任。

回顧「一分鐘人」的歷史，他們所舉起的武器從未指向同胞，而是對抗任何威脅自由的外來勢力。這份精神，不論是聯邦總統還是地方州長，都應銘記於心。然而，當今美國政治分歧日益擴大，聯邦與州政府彼此對立，這套歷史悠久的制衡機制正面臨前所未有的壓力。這不是單一州或單一總統的爭議，而是美國民主制度本身所必須面對的重要考驗。

（作者爲前科技部代理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