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款罕見病藥物國內獲批,“小衆藥物”如何實現更大可及性
澎湃新聞記者 李瀟瀟
越來越多的罕見病在國內有了新的治療選擇。
5月24日,跨國藥企優時比(UCB)宣佈,自研生物製劑羅澤利昔珠單抗注射液(商品名:優迪革)正式實現商業化上市。此前的3月31日,該藥獲批與常規治療藥物聯合用於治療乙酰膽鹼受體(AChR)或肌肉特異性受體酪氨酸激酶(MuSK)抗體陽性的成人全身型重症肌無力(gMG)患者,這是全球首個且目前中國唯一同時覆蓋AChR陽性和MuSK陽性gMG的新生兒Fc受體(FcRn)拮抗劑。
同樣是跨國藥企的默沙東也在5月22日宣佈,其缺氧誘導因子2α(HIF-2α)抑制劑貝組替凡(商品名:維利瑞)正式在中國境內商業上市,適用於不需要立即手術治療的Von Hippel-Lindau(VHL)病相關腎細胞癌(RCC)、中樞神經系統(CNS)血管母細胞瘤或胰腺神經內分泌腫瘤(pNET)成人患者。
國內藥企方面,5月16日,國內專注罕見疾病領域的生物製藥公司北海康成(1228.HK)宣佈,注射用維拉苷酶β(商品名:戈芮寧)獲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批准上市。該藥是國內首個本土自主研發適用於12歲及以上青少年和成人I型和Ⅲ型戈謝病患者的長期酶替代治療,屬一類創新藥並可完全替代同類進口產品。
在政策、支付等多重利好因素的推動下,國內外藥企在過去幾年不斷加碼罕見病賽道。如今,不少藥企的罕見病創新藥成功在國內獲批上市,相關藥企進入收穫期。對於已經問世的罕見病藥物,由於患者人數相對較少、價格較高等原因,其商業化層面的可及性也往往面臨挑戰。
有臨牀醫生指出,醫保是影響這類罕見病藥物可及性的重要因素。也有藥企人士指出,罕見病藥物也有機會擴展適應證或聯用,這有助於藥企實現研發投入與商業收益的平衡。另外,雖然每種罕見病人數可能比較少,但從全球範圍來看,數量可能並不少,因此罕見病藥物的出海至關重要。
從控制病情到精準治療,罕見病患者有了更多新選擇
公開數據顯示,全世界已發現7000多種罕見病,其中95%面臨“無藥可用”的困境。這一情況正在逐步改變,國家藥監局發佈的《2024年度藥品審評報告》顯示,批准罕見病用藥55個品種(未包括化學藥品4類仿製藥),其中20個品種通過優先審評審批程序加快上市,2個品種附條件批准上市。2025年以來,來自國內外藥企的多款罕見病治療藥物也相繼獲批。
值得關注的是,即使有藥可用的罕見病,過去臨牀能提供的往往是對症治療、控制病情的方案,無法徹底解決患者的需求,提供更多的治療選擇迫在眉睫。以重症肌無力爲例,這是一種自身免疫性神經肌肉傳遞障礙的罕見疾病,引起明顯的肌無力、疲勞等症狀,導致言語、行動、呼吸等身體功能受限,或合併胸腺瘤,嚴重時還可能危及生命。重症肌無力患者的常規治療藥物包括膽鹼酯酶抑制藥、免疫抑制藥、靜脈注射免疫球蛋白和血漿置換療法。開源證券研報指出,針對全身型重症肌無力對因治療的上市藥物整體較少,競爭格局佳,存在較大未滿足臨牀需求。
近年來,多種以免疫細胞、補體、新生兒Fc受體以及細胞因子爲靶點的治療性抗體或拮抗劑被研發出來,給患者提供了新的選擇和希望。北京協和醫院神經內科主任醫師管宇宙在接受澎湃新聞記者採訪時表示,在國際上,2019年以後,更精準的免疫靶點抑制劑在自身免疫中逐漸替代傳統的免疫抑制劑和類固醇。像紅斑狼瘡、類風溼關節炎等疾病已經比較普遍應用這類藥物,在重症肌無力領域也有這個趨勢。對於藥物研發的方向,醫生一定是希望藥物的副作用非常小,起效能很快,又能夠長期有效,讓患者處於生活質量更高的狀態。
從藥企研發端來看,越來越多的重症肌無力治療藥物處於臨牀研究階段,最快的有望今年在國內獲批。榮昌生物此前曾提到,自主研發的BLyS/APRIL雙靶點融合蛋白創新藥泰它西普用於治療全身型重症肌無力的上市申請已於2024年10月獲得受理,預計於今年二季度在國內獲批上市。
此外,價格達到百萬級別的CAR-T療法在重症肌無力方面也展示了治療潛力。如2024年9月,國內CAR-T藥企馴鹿生物對外介紹“BCMA CAR-T療法用於治療難治性重症肌無力”的研究,稱該研究入組了2例難治性重症肌無力(MG)受試者,其中僅1例發生了1級細胞因子釋放綜合徵(CRS),未發生免疫效應細胞相關神經毒性綜合徵(ICANS)。伊基奧侖賽單次回輸後3個月開始,受試者肢力和肺活量明顯改善,重症肌無力-日常生活活動評分(MG-ADL)、重症肌無力定量評分(QMG)、重症肌無力-生活質量評分(MG-QOL)和改良Rankin評分(mRS)持續改善。2例受試者相關致病抗體均在CAR-T細胞回輸後迅速轉陰並持續維持陰性,同時臨牀症狀持續改善, 均超過2年。隨訪期間除低劑量溴吡斯的明(劑量遞減,至回輸後2年停藥)外,均未合併使用其他免疫調節治療。
罕見病藥物如何擴大可及性?
“罕見病藥物因爲發病少,產量小,所以成本很高,患者也難找,所以經常是拿着藥等患者。”一位藥企高管曾向澎湃新聞記者發出這樣的感慨,這背後透露的正是罕見病藥物的可及性問題。
首都醫科大學宣武醫院神經內科主任醫師笪宇威向澎湃新聞記者在內的媒體表示,很多罕見病藥物價格比較高,患者負擔不起。一款新藥獲批以後,想要惠及更多患者,首先就得能進入到醫保。這也不意味着所有的患者都能夠用得起,“因爲開始價格肯定不會很低,這是任何一個新藥進入到國內的必經之路,這個時候就需要社會的機構,一些患者組織,以及藥企的支援”。 另外,也期待國內的藥企、國內的廠家更多地去研發罕見病創新藥,這樣藥物的價格也可能進一步下降。
關於價格對罕見病患者羣體的影響,北海康成創始人、董事長兼CEO薛羣也深有感觸。他在接受澎湃新聞記者採訪時表示,戈謝病是全球第一個被認知“有藥可治”的罕見病,但由於這些藥物的價格非常昂貴,患者年治療費用在150萬到250萬人民幣之間,即使在進口產品註冊批准上市10多年甚至15年以上的情況下,很多中國的戈謝病患者仍無法獲得治療。“我們當初也是想到,要以戈謝病爲首個案例,研發和生產一款我們中國患者能夠用得上、用得起,而且也能夠走向世界,在世界市場上給中國企業,中國罕見病創新藥帶來話語權的一款藥物”。
站在藥企角度,罕見病賽道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是,藥物前期投入大,可及性直接影響一款藥物的商業回報。如何才能推動關注罕見病的藥企進入“投入-回報-投入”的正向循環?目前可以看到,部分罕見病藥物獲批後,適應證會擴大,企業的盈利往往來自擴大適應證後的市場,而不是罕見病本身。有業內人士也告訴記者,除了擴大適應證,罕見病藥物在某些情況下也可以聯合其他藥物具備某些疾病的治療潛力,這也給罕見病藥物和罕見病藥企在商業化層面提供了更大的想象力。
不過,薛羣向記者表示,罕見病學科中定義的罕見病有7000多種,其中80%以上都是由於基因突變或是遺傳原因導致的,往往每一種突變對應一種治療方案,所以不太會有同一款藥去擴大適應證的可能。我國在過去的5年中發佈了兩批罕見病目錄,涉及207種罕見病。這些罕見病的絕大多數治療藥物都是非常有針對性的,屬於特藥特用。對於企業來說,一方面要儘可能降低罕見病藥物的成本,使藥物將來上市的定價能夠滿足當下的支付體系和患者需求,另一方面要開發國際市場。
“我們做出的產品要多快好省,質量水平也要符合在國際市場獲批上市的標準。我們將來的目標就是讓戈芮寧能夠走入國際市場,而且現在也有這樣的一個意向,正在進行中。”薛羣還表示,目前,公司也在積極地跟國家支付部門接觸,罕見病是中國社會近20年時間內纔出現的新概念,怎麼樣來爲人數有限的患者做定價,相信注射用維拉苷酶β未來在醫保政策突破以及罕見病生態圈完善閉環的形成方面,能起到示範作用。
國內CXO龍頭企業藥明生物已經助力三款罕見病藥物的上市。藥明生物首席執行官陳智勝表示:“在中國,雖然罕見病患者總數超過2000萬,但這些人羣分散在數百種不同疾病裡,導致單獨針對每種病研發藥物在經濟上非常困難。現在,我們看到了突破希望,像戈謝病這類國內有3000名患者的病種,已經證明可以專門研發有效藥物。更重要的是,這類疾病在全球市場患者基數更大,如果中國企業能抓住這樣的機會,既可以解決國內患者需求,又能通過國際市場競爭提升市場份額。這確實是需要一起努力的方向。”
長遠來看,無論是研發難還是解決可及性問題,罕見病領域的進步都是一個系統工程。優時比國際市場總裁尤莉雅在接受澎湃新聞記者採訪時指出:“我們深知罕見病患者大多感覺沒有‘被看見’,全球共有約3億罕見病患者,其中95%尚未得到有效治療。從總數來看,罕見病患者數量並不少。顯然社會和政府都注意到了這一挑戰,從不同角度在努力,包括在審批和定價方面給予罕見病藥物支持。作爲企業,尤其是創新驅動的企業,我們覺得有責任將罕見病藥物研發作爲一個工作重點,期待與政府及社會各方積極合作共同解決這一挑戰,這纔是科學改變世界的真正體現。”
本期編輯 邢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