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子農場/設立國家藝術主權收藏基金
我和「臺日共丸」聯盟的朋友們,在宇野港爲臺灣蓋了一座小小的美術館,名字就叫「臺灣自己館」。以這個平臺,向全世界分享臺灣的種種美好。展館雖小,卻有大大的願望:我們希望有一天,臺灣也能成爲一個文化自信、藝術自由的島國。
於是愈來愈多朋友問我:「爲什麼全世界都走向瀨戶內海?」每次我都以開玩笑的口吻說:因爲把臺灣所有美術館最好的收藏加起來,都比不上一座直島的地中美術館。
但這並非玩笑。地中美術館(Chichu Art Museum),由建築大師安藤忠雄設計,館藏不多,卻精準到令人屏息:莫內的《睡蓮》、詹姆斯·特瑞爾的光之空間、沃爾特·德·瑪利亞的裝置作品,每一件都不是「看」的,而是「進入」的。整座建築藏在地中,只留給光與影發聲,與自然、時間、心靈共振。
這座美術館一年參觀人次超過50萬,是香川縣瀨戶內海羣島經濟轉型的關鍵,也是全世界建築師、策展人與藝術旅行者心中的朝聖之地。整體瀨戶內海藝術島羣年參觀人次更超過300萬人,一座直島的國際文化影響力,遠遠超越我們的故宮、北美館、國美館的總和。
爲什麼?因爲地中美術館背後有完整的資本與文化戰略支持。它由Benesse集團斥資興建並長期營運,結合地方政府、中央文化政策與國際策展網絡,而這一切的成就竟然只花不到30年。更重要的是,它代表一種「文化主權」的實踐:讓世界認識你,必須靠你先相信自己值得被記住。
臺灣不乏優秀藝術家,也有歷史深厚的文化底蘊,但我們的藝術館藏制度與文化資本管理,卻長期困在一個無力的困局裡。
臺灣所有公私立美術館的年度購藏預算加起來,大約不到2億元臺幣。而臺灣美術館的經費裡,超過一半以上用於人事與管銷,購藏預算往往捉襟見肘,連出國參加拍賣競標都難以參與,更遑論搶救流失中的本土經典作品。
這正是關鍵:臺灣沒有自己的國家藝術主權收藏基金。沒有基金,就沒有長期收藏機制;沒有機制,就無法累積文化資本;沒有文化資本,就難以建立國際能見度。
英國的Tate Modern、美國的MoMA、新加坡國家美術館,無一不是靠着國家購藏基金、遺產捐贈制度、企業認養與文化信託構建出全球藝術版圖上的重量級地位。有計劃、有資源、有社會參與機制,形成一條完整的「文化資產成長鏈」。
而臺灣呢?許多關鍵性的藝術品在市場出現時,因爲程序繁瑣、預算不足、美術館無法及時出價,只能眼睜睜看着它們流向國外私人收藏。這不是美術館的錯,而是制度讓我們始終無法成爲真正的文化擁有者。
這不只是文化層次的問題,更是心理層次的問題:我們還沒準備好當一個「自己文化的主人」。
魯迅說:「奴才最大的悲哀,是不知道自己是奴才。」當我們每次看着外國人在拍賣場上高價買下中國或臺灣藝術品、在歐美美術館中看見自己國家的文化遺產、在國際藝博會上找不到臺灣的身影。
如果我們仍然只感嘆,卻不願建立屬於自己的藝術主權,那我們就是那個不自知的奴才。
我想像的未來,是臺灣設立一個「國家藝術主權收藏基金」,由政府、民間、企業、公民共同出資參與,購藏本土與國際重要藝術品,建立全民共享的典藏平臺,並將這些藏品推上國際舞臺,讓世界知道:臺灣的藝術不應該是附庸,而是主體;不應該是模仿,而是創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