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萬億巨頭,殺入CVC

相比起“一無所有”,更痛苦的是“曾經擁有”——扎克伯格應該對這句話深有體會。

作爲世界上最出名的“創業明星”之一,這幾年小紮在“創業”這件事上的表現堪稱一言難盡,他所看好的賽道——最出名的就是元宇宙和AR/VR頭顯——踏空的踏空、鉅虧的鉅虧,基本都沒有兌現預期中的價值。

到了AI時代,小扎乾脆變成了標準意義上的配角。他的LLaMA雖然表現出了不錯的性能,但在OpenAI、xAI、Anthropic這些競爭對手們的襯托下不能說“毫無存在感”,也稱得上是“乏善可陳”。不過,Meta股價也隨着納斯達克指數,離歷史新高只有一步之遙,這當然得益於Meta強力的賺錢能力和出色的業績,也離不開美股的AI敘事。對小扎來說,現在的歸現在,未來纔是讓他焦慮的源頭。

因此,最近有關Meta的報道,基本都提到了扎克伯格“沮喪”的情緒。有人說,爲了跟上競爭對手的節奏,扎克伯格從今年年初開始對人工智能業務進行“直接且微觀”的管理,比如將大部分資源從基礎人工智能研究團隊(該公司更具學術性的人工智能部門)轉移到GenAI團隊,全力用來提升LLaMA的性能。除此而外,扎克伯格還將GenAI團隊拆分成兩個工作組,把原來的GenAI團隊負責人艾哈邁德·阿爾達勒(Ahmad Al-Dahle)降職爲部門聯席主管。

一些匿名的Meta老員工們表示,每當扎克伯格感受到“逆境”,需要拿出“成績”的時候,他就會進入這種“創業者狀態”。員工們被要求熬夜加班、週末加班,還要不斷彙報最細微的細節,而小扎自己會變得“極其挑剔,難以取悅”。

不過如此極限抗壓,無論是老員工還是外界,都很看好小扎能夠再次“逆天改命”。因爲與此前的單打獨鬥、一意孤行不同,這一次小扎拿起了他此前從未嘗試過的工具:CVC。

1億美元,挖不來人?

先說一個反常識:雖然Meta家大業大,但自成立以來一直沒有設立專門的CVC。我們看到的各種買買買,要麼來自Corporate development teams(大概可以理解成Meta的戰略部門),要麼來自相關的業務部門。Instagram、Oculus、Whatsapp這些著名的“併購案例”,都是在這種相對扁平、垂直的結構下完成的。2019年成立的NPE很類似人們印象中的CVC,全稱是“New Product Experimentation”(新產品實驗室),但實際業務上更接近Meta旗下的早期孵化器,投資規模基本侷限在“multimillion-dollar”(數百萬美元)級別。

那爲什麼小扎這次動了組建CVC的心思呢?小孩沒娘,說來話長,這事兒要從扎克伯格的“超級智能單元(superintelligence unit)”計劃說起。

前面也提到了,在這輪的人工智能競賽當中,Meta雖然也推出了性能優質的大模型LLaMA,但在同行的襯托下就顯得平平無奇。今年發佈LLaMA第四代開源模型是一個例子,Meta重點介紹的兩款產品——Llama 4 Scout和Llama 4 Maverick——主打的標籤“性能怪獸”。Scout可以基於單個圖形處理單元(GPU)運行,在此基礎上能實現更大型號的性能;而Maverick則是一個更大的版本。

但用戶們實際上希望Meta推出一款類似於Qwen和DeepSeek的推理模型。在4月舉辦的LlamaCon大會上,一些開發者明確表示:“如果他們(LLaMA)能打敗Qwen和DeepSeek,那真是太令人興奮了……但現在Qwen已經領先了,在通用用例和推理方面遠遠領先於他們。”一些參會媒體則犀利地評價道:“Meta曾經令人興奮的開源模式正在失去動力,無論是在技術性能方面還是在開發人員的認知方面。”

而屋漏偏逢連夜雨,Meta在產品思路跟不上節奏的同時,人才流失的壓力也越來越大。硅谷風投機構Menlo Ventures的管理合夥人迪迪·達斯(Deedy Das)前不久就在個人社交媒體上爆料,稱他在一週之內聽到了3起Meta人工智能工程師跳槽的八卦,“每個人都拿到了Meta至少200萬美元以上的新合同,但他們還是選擇去了OpenAI和Anthropic。”

可以說,Meta到了“不破不立”的節骨眼上,也因此就有了前面提到的“超級智能單元”計劃。扎克伯格希望能組建一支完全由行業頂級人才組成,規模50人左右鐵軍,來重新領導Meta的人工智能業務。爲了表達誠意,扎克伯格邀請每一名潛在的成員來到自己內華達州太浩湖畔的家中親自面試,並開出高達9位數的薪酬。

但這項計劃的落地難度也可以想而知。奧特曼就在個人播客Uncapped更是毫不客氣地說:“最近一段時間,OpenAI團隊裡的很多成員都收到了他們(Meta)的報價,光簽約獎金就有1億美元(7.2億元人民幣),比年薪還要高,太瘋狂了……但我很欣慰,團隊裡那些最優秀的成員還沒有人接受邀請。”

所以爲了順利執行計劃、扭轉攻勢,小扎必須拿出“狠招”。Meta花費148億美元收購Scale AI的交易,就可以看做是整個計劃中的一環,Scale AI的創始人Alexandr Wang將成爲“超級智能單元”項目的整體負責人。

而Meta組建CVC,也是整個計劃中的一環,當然也有一些意外因素。扎克伯格希望參照收購Scale AI的案例,收購Safe Superintelligence (SSI),然後邀請SSI的創始人、前OpenAI首席科學家伊里亞·蘇茨克沃(Ilya Sutskever)加入“超級智能單元”項目。

被SSI和伊里亞·蘇茨克沃拒絕後,扎克伯格又嘗試和SSI的首席執行官、前Y Combinator合夥人丹尼爾·格羅斯(Daniel Gross)討論其他合作的可能性,最終達成了方案:

Meta將投資入股丹尼爾·格羅斯旗下的風險投資基金NFDG,根據知情人士透露,Meta最多可收購NFDG 49%的持股,LP可以按當前淨資產價值套現。作爲交換,NFDG的兩位合夥人——丹尼爾·格羅斯與前GitHub首席執行官、著名科技播客“Hacker Medley”的主理人納特·弗裡德曼(Nat Friedman)——都將加入“超級智能單元”。

在外界看來,這筆交易的達成無疑是小扎的一次巨大收穫,因爲NFDG在硅谷人工智能產業裡的地位堪比“火紅的太陽剛出山”,portfolio裡“朝霞染紅了半邊天”:從Meta自己,到Perplexity、Character.ai,再到Coinbase、Figma、CoreWeave,都有他們的投資。另外,納特·弗裡德曼本身也是Meta顧問小組的成員,這個小組的定位就是小扎身邊的“點子王”,旨在爲技術和產品開發提供指導。

雖然目前並沒有具體公佈雙方合作的細節,但有了這層“親上加親”的關係,人們普遍相信扎克伯格會允許丹尼爾·格羅斯與納特·弗裡德曼繼續在擅長的事情上發光發熱。Meta的發言人則對外賣了個關子,表示:“我們將在未來幾周內,分享更多有關我們在超級智能單元上的努力,以及更多優秀人才加入的信息。”

亡羊補牢,爲時不晚?

從目前已知的信息來看,“超級智能單元”計劃推進的節奏非常快。敲定Scale AI和NFDG沒多久,小扎便將目光投向了前OpenAI CTO米拉·穆拉蒂(Mira Murati)創辦的Thinking MachinesLab。只不過Thinking MachinesLab在前不久剛剛完成了高達20億美元的種子輪融資(也可能是硅谷歷史上最大種子輪),整體估值達到了100億美元,由A16z跟投。因此在賣方不差錢的狀態下,據說雙方在未來發展策略上出現了反覆拉扯,談判一直沒能進入正式報價階段。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年初,米拉·穆拉蒂成立Thinking MachinesLab的時候,最大的標籤就是她帶走了將近20名OpenAI的精英,包括著名研究員巴雷特·佐夫(Barret Zoph)、OpenAI聯合創始人約翰·舒爾曼(John Schulman),他們目前分別擔任了Thinking MachinesLab的首席技術官和首席科學家。

從這一點上來看,也就不難理解爲什麼小扎願意收購成立還不到半年,目前連研究方向還沒有完全確定的Thinking MachinesLab。我們也很好理解爲什麼扎克伯格花1億美元也挖不到人,因爲人工智能領域的傑出人才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多,大家都在一個小圈子裡。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在於,扎克伯格真的能賭出Meta的未來嗎?

只能說,難度越來越大了。目前人工智能領域仍然是全球最熱的創投賽道之一,在北美市場,人工智能就拿走了70%以上的風險投資份額——這組數據看起來欣欣向榮,然而從數量上看,新誕生的人工智能企業數量已經相較巔峰時期的2021年下滑了81%。2021年全年,人工智能賽道共發生了2767筆風險投資,而今年迄今爲止發生的風險投資僅爲515筆。

繼續拆分這515筆投資,根據PitchBook統計的數據顯示,這515筆交易總規模爲669億美元,超過了2022年和2023年,但其中有接近75%的投資是由企業完成的。橫向對比,2022年時,由企業主導的人工智能風險投資比例爲54.3%。

這些數字共同描述的現狀是:人人都將人工智能看做未來決勝的關鍵,但市場上可供購買的標的越來越少了,因此優質標的的價格也在水漲船高,交易的難度越來越大。Scale AI就是一個再典型不過的例子,在2024年5月以138億美元的估值、整體規模爲10億美元的F輪融資中,大型企業投資方就包括英偉達、英特爾、亞馬遜、AMD。

所以你可以說扎克伯格如今的努力,可以叫“亡羊補牢、爲時不晚”,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但另一方面,錢歸根到底是“有限的”,且購買力也是不斷下降的。《金融時報》的記者就好事地揶揄扎克伯格,說他花138億美元,買到的是一位“擁有良好人脈但技術實力”不確定的CEO。

從這個角度來看,Meta投資NFDG,邀請丹尼爾·格羅斯與納特·弗裡德曼加入,有了一層“不得以”的色彩。想在日益枯竭的人工智能掘金潮中取得最終的勝利,他們有必要藉助“風險投資”這個工具,向早期看、向前看,成爲真正的勘探者,而不是當“接盤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