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投8家,2000億巨頭的CVC,盯上了工業軟件
“中國工業軟件發展到什麼階段了?”我向匯川產投總經理劉成拋出了第一個問題。而在接觸之前,筆者查閱了相關報告,根據抽樣調查的不完全統計,在2019年95%的研發設計類工業軟件依賴進口。
劉成沒有用數據作答,而是打了一個比喻:“我們目前還在學徒階段。”
隨後他又解釋說,西門子2024財年淨利潤90億歐元,其中數字化工業集團利潤接近35億歐元,超過了總利潤的三分之一,在其自動化業務下滑較爲明顯的情況下,其工業軟件業務依舊保持增長,這遠超過匯川技術集團的總利潤,更不用說軟件業務利潤。
這種落後局面是從20多年前開始的。當時,在國外巨頭摧枯拉朽的進攻和盜版軟件氾濫的環境下,中國工業軟件在民用市場一度失守,最後只能退居到軍工等安全關鍵領域。
不過2020年前後,局面發生明顯改變:2021年中望軟件登陸科創板;根據e-works統計,2024年在PLM領域工具類和管理類軟件市場(包括CAX/PDM/PLM等),國產軟件的市場佔有率已達到30%;到2027年,按照相關規劃我國要完成200萬套的工業軟件國產替代。
而作爲匯川技術旗下CVC平臺,匯川產投自2021年就開始系統的佈局工業軟件賽道,到目前爲止投資了8家公司,是該領域最活躍的投資方之一。所以劉成保持着樂觀,匯川不僅“能夠順利讀完博士”,而且“會帶動更多工業軟件企業協同發展”。
這一判斷是基於匯川技術的全面數字化轉型戰略。作爲我國工控界的龍頭,匯川技術深知在產業數字化推進的過程中,在自身能力過硬的基礎上,需要與生態合作伙伴一起拉通,才能爲客戶創造價值。在匯川技術董事長朱興明2025年演講實錄中,共計70次提到了“生態”一詞,並且指出“產業生態化和生態架構化是產業未來發生最重大的變化”,而在“星辰計劃”當中的數字樣機板塊提到的iFA軟件(全場景智能化工業控制軟件平臺),就是與工業軟件生態夥伴有機結合的關鍵抓手。
如果說從“點”到“線”,國內工業軟件公司已經實現了不少創新、突破和替代。那麼匯川技術的入局,則有希望讓行業實現從“線”到“面”的打通。
製造業之“魂”失落的20年
工業軟件,是指在裝備製造、汽車、電子電氣、航空航天、造船和工程建設等工業領域具備廣泛應用的工具類、管理類和平臺類軟件。這些軟件在研發設計、生產運營和企業管理中發揮着重要作用,幫助企業實現產品研發創新、提高生產效率、優化資源配置和降低運營成本。
如果上述定義過於抽象,那麼我們不如藉助《大國鎖鑰》這本書的一段描寫進行想象:當一輛汽車進行設計時,設計師會利用CAD軟件設計車身形狀和內部結構,輸出車輛的三維幾何模型。有了三維模型後,設計師們再利用多種CAE軟件(計算機輔助工程)來對車身進行空氣動力學、人體工程學、結構強度等指標的分析。上述CAD、CAE就是兩款核心的研發設計類工業軟件。
而一家汽車製造公司往往會使用上百種乃至上千種工業軟件,除了CAD、CAE外,其他常見的軟件還包括計算機輔助工藝規劃(CAPP)、產品數據管理(PDM)、產品生命週期管理(PLM)、電子設計自動化(EDA)等。中國產業界常說“缺芯少魂”,“芯”是指集成電路,而“魂”正是指工業軟件,足見其在高端製造業中的重要地位。
如果把時間往回撥40年,中國製造業之“魂”並不算弱。
上世紀70-80年代,以中科院、北京航空航天大學、清華大學等高校科研院所爲主導,我國科研人員已經開始從事第一代CAD軟件開發。當時涌現出鄭州機械所“紫瑞”、大連理工大學“JIFEX”、中國航空研究院“HAJIF”等多款自主軟件。
比如在1989年,中國科學院開發出通用性仿真軟件FEPG。該軟件能夠解決固體力學、結構力學、流體力學、熱傳導、電磁場以及數學方面的有限元計算,實現多物理場耦合分析。這款軟件在1994年獲得中國科學院科技進步二等獎,在當時全球工業軟件界處於先進水平。
到了90年代,行業發展百花齊放,發端自科研院所和企業自主創業的產品逐步走向市場,催生了一批工業軟件的初創企業。比如1994年從華中科技大學起步的武漢開目、1997年依託於北京航空航天大學推出CAXA CAD電子圖版的數碼大方,以及1998年成立的中望軟件等。
所以從歷史維度看,我國的工業軟件產業起步並不算晚,而且依託高校院所和企業多點開花,功能和實用性較強。
但很快國外工業軟件蜂擁入華。對於仍處在跟隨者的國產工業軟件企業而言,在產品力和版權意識都不夠強的情況下,不得不面臨如達索、西門子等國際巨頭的競爭,以及盜版軟件的衝擊。
在e-works創始人、匯川技術獨立董事黃培博士看來:“90年代,我國工業軟件產業化之初,面臨的競爭對手實際上是盜版軟件,極大地影響了這些初出茅廬的企業獲得應有的收入。儘管國內工業軟件功能和實用性強,但平臺化和開放性不足,也是發展缺乏後勁的掣肘。此外,國外主流工業軟件企業在生態合作體系建設方面遠遠領先於國內工業軟件,發達國家的資本市場對工業軟件的價值認同遠遠高於同等收入的做硬件和自動化的企業,工業軟件企業可以獲得穩定的維護服務收入,很多工業軟件企業的維護服務收入佔比甚至高達50%。正是這些因素的影響,使得在加入WTO之後,迅速成長的中國製造業未能助推中國本土工業軟件企業實現快速增長。”
此後20年,國產工業軟件的市佔率進一步下降。據2020年發佈的《中國工業軟件產業白皮書》顯示,中國EDA軟件國產化率僅約5%,是最受制於人的產業之一。
所以若把2001年之後的20年,稱爲中國工業軟件產業“失落的20年”,並不誇張。
核心工業軟件迎來成長期
不過,幸運的是,中國本土企業從來沒有放棄趕超國外的希望。
劉成向投中網介紹說,雖然在民用市場國內工業軟件企業面臨激烈的競爭,但是在安全關鍵領域依然保留着火種。“在以軍工、國央企等體系爲主要客戶的市場當中,擁有成建制的工業軟件團隊,這些團隊形成了自主可控的工業軟件體系,培育了大量人才。”
可喜的是,這些人才和團隊在2020年前後迎來了黎明的曙光。
首先是國產替代的需求。2020年前後錯綜複雜的國際形勢,加速了工業軟件的國產替代。此後,工信部發布《工業互聯網創新發展行動計劃(2021-2023年)》《“十四五”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發展規劃》等推動工業軟件產業發展的若干政策。其中2024年發佈的《推動大規模設備更新和消費品以舊換新行動方案》,明確提出計劃到2027年完成約200萬套國產工業軟件更新任務。
而且據劉成觀察,越來越多的國央企、民營企業客戶出於自主創新和構建差異化特點的訴求,也更願意與國產工業軟件合作共創,伴隨用戶持續迭代,得以將中國產業內生的創新融入產品當中,提升工業軟件企業的產品和解決方案能力。這帶來了第二個變化——需求端正在孕育大量新機會。
過去20年中國工業軟件市場雖然被國外巨頭壟斷,但這些海外公司並沒有完全滿足中國企業的需求。“大量中小企業得不到國外巨頭的優質服務,它們很難幫助中小客戶進行任何定製化開發和服務,而且其售後流程非常漫長。”
造成這一現狀的根本原因是巨頭的內部組織架構,不支持國內客戶持續迭代的需求。“這些公司在中國基本沒有核心研發團隊,大部分只有銷售團隊。物理距離拉長了從客戶需求到產品迭代之間的鏈條。”劉成進一步解釋。所以長期以來,中國企業在工業軟件的使用過程中,存在相當數量的分散的需求亟待滿足,而這恰恰爲本土工業軟件公司提供了超車的機會。
此外,大模型等技術的涌現,也加速了國內工業軟件對標和替代的進程。相比於國外商軟,國內工業軟件更具靈活性,可以迅速擁抱AI,對內提效降本,對外降低軟件使用的門檻。
當然,更重要的是,中國工業實力的強勢崛起。
縱觀國外歷史,工業軟件的發展必然脫胎於強大的製造業基礎。法國的達索系統公司前身是達索航空的計算機部門,是法國航空工業的結晶。美國Ansys的創始人是美國西屋電氣公司的工程師,這家公司的崛起是美國電氣、軍工和芯片等核心製造業發達的產物。而德國西門子的工業軟件業務,更是植根於自身裝備製造和自動化領域的雄厚基礎。
而現在全球製造業格局已經發生了顯著變化。“國外都在走去工業化的路子,製造能力雖然很強,但已經出現明顯下滑。”而國內市場製造業正在由“大”向“強”轉變。
就以我國造船業爲例,2002年,我國造船完工量(以載重噸計)爲417萬噸,僅佔國際市場份額的6.6%。但是經過20多年的發展,2023年中國造船完工量佔全球總量的50.2%。2024年上半年,我國造船業手持訂單量17155萬載重噸,在全球份額中佔比超七成,是當之無愧的絕對龍頭。
造船業突飛猛進的發展,大大推動了相關領域工業軟件的發展。2010年,中國船舶集團第七〇二研究所創辦成立中船奧藍託,該公司正是爲行業提供CAE仿真軟件的企業之一。
根據中船奧藍託官方信息顯示,公司在CAE軟件國產化核心技術、工業APP譜系化集成技術、虛實結合的智能化試驗技術和一體化協同研發平臺等方面取得重要突破,取得了100餘項自主知識產權,目前已服務數百家客戶。
匯川產投在2024年完成了對中船奧藍託的首輪投資,“我國船舶行業在全球的競爭力很強,能形成很多知識沉澱,這些知識用底層數學和物理公式表達出來,就形成了工業軟件。”所以在匯川產投軟件與AI方向負責人王國隆看來,中國工業軟件公司的崛起,是中國製造業發展的必然結果。
而且值得一提的是,如果說過去國內製造業是在亦步亦趨學習西方,那麼現階段半導體、AI、新能源汽車、光伏、儲能和機器人等相關領域的快速發展,則創造了與國外市場不同的新機會。中國工業軟件不僅獲得了以差異化定位來滿足客戶需求的機會,而且還將伴隨着我國工業產品的出口一起出海。所以,當下正是投資工業軟件的重要時間點。
尋找長期主義的公司
事實上,早在2018年,匯川產投的前身匯川技術戰略投資部,就收購了一家德國做CNC(計算機數控)的工業軟件公司Power Automation。這是匯川在工業軟件領域的第一次嘗試。
2019年,匯川技術開始全面佈局工業軟件,在軟件定義工業的戰略指引下,自主研發、收購和投資成爲關鍵抓手,最終目標是形成從研發設計、製造工藝解耦到軸端工藝控制的整廠軟硬一體的解決方案。
劉成向投中網梳理了三者的內在邏輯:匯川技術將圍繞工廠自動化相關軟件,進行持續自主研發,這是匯川工業軟件的基本盤,比如:匯川已經發布的iFA軟件平臺;在收購方面,除了2018年收購Power Automation外,在2024年又完成了對法國工業軟件Irai(VUP)的整合,這兩款軟件均與匯川通用自動化業務強相關;投資層面,則全面依靠匯川產投,在研發設計類、開發支撐類、半導體EDA和IP等方面佈局。
“這三條路線互相支撐,自主研發是加強自動化的堡壘,收購整合是向外延伸自己的能力,投資則是構建工業軟件生態。”
在過去4年,匯川產投在該領域已經投資了數碼大方、武漢開目、中船奧藍託、培風圖南、泛聯新安、紐創信安、三維家和深度智控等8家公司。乍一看,每年投資2家左右相關公司,頻率並不算高。但是,投資工業軟件公司並不是摘低垂的果子,它涉及到兩個關鍵問題:
第一、什麼樣的工業軟件值得投資?
第二、什麼樣的投資方能夠入局?
先回答第一個問題,什麼樣的工業軟件公司值得投資?
雖然是“軟件”企業,但它的成長邏輯與互聯網等IT產業大不相同,反倒與製造業成長軌跡相似,都需要相對長週期的迭代。
匯川產投曾做過統計,通常一款工業軟件能夠形成License(軟件使用許可證)收入的時間不會短於5年,長的可能需要10年。這意味着一家工業軟件公司往往需要5-10年的時間才能擺脫依靠項目制生存的模式,成長爲以產品爲基礎持續迭代的公司。因此,工業軟件企業很難有互聯網行業的指數級增長,“優秀的工業軟件企業的指標通常是保持長期、持續、穩定的合理增長”。
以匯川產投所投資的培風圖南爲例,這家公司創始人沈忱在2011年博士畢業後回國創業,開啓EDA仿真軟件的研發。從2011年到2021年的十年間,他帶領團隊在沒有外部融資支持的情況下,以每年增加一到兩個員工的方式建立研發團隊。足見這一行當不是遵循“燒錢邏輯”,而是日拱一卒、持續精進的過程。
以上不是孤例,目前匯川產投跟蹤、接觸和投資的企業(或團隊),技術和產品儲備的積累時間都超過10年,而公司的經營時間都至少在5-10年之間。其企業掌舵人,通常是該領域的專家型創業者,在行業內擁有足夠積累,對技術有足夠的敏銳度並且能夠持續迭代產品。同時,對於對公司的經營不急不躁。
王國隆就向我列舉了兩個案例,一是武漢開目,該公司在1994年誕生於華中科技大學機械學院,而創始人陳卓寧博士是該院教授、博導,是國內CAD/CAPP技術研究的拓荒者之一,1996年就推出中國第一款商品化的CAPP軟件。另一個案例是北京數碼大方,該公司是國產3D CAD頭部企業,創始人雷毅博士自1989年起開始在CAD領域深耕,是該領域頂尖專家,在2003年成立公司之前已經有接近15年的技術儲備。
“這些願意花20-30年專心致志做一件事的團隊,在行業內非常稀缺。要有對事業足夠的熱愛,愈挫愈勇的韌性,才能夠堅持下來。我們投資過的工業軟件企業,絕大多數在公司發展的歷史上都經歷過不止一次的生死存亡時刻,但是,都挺了過來並且持續發展壯大。”在王國隆眼中,這不是一個比拼“年輕”的行業,而是一個需要長期主義的行業。
爲什麼是匯川:耐心資本+產業資本
對耐心的考驗不止適用於創業者,也適用於投資人。這指向第二個問題,什麼樣的投資人有能力入局?
正如上文所述,一家在市場中存活了10年以上的團隊,往往擁有穩定的現金流,它們並不缺少資金,而是缺少客戶需求和市場側的助力。這對投資人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不僅要深刻理解制造業和工業軟件產業發展的本質,而且要能夠幫助其明確企業戰略定位、發掘下游共性需求和找到商業閉環的場景,從而持續形成貼合用戶的解決方案。
事實上,能夠滿足上述要求的投資方並不多。
而匯川技術可能是國內最有能力和意願支持工業軟件的產業方。2003年匯川技術成立,依靠旗下三大核心技術——工業控制技術、電機驅動技術、電力電子技術,成爲國內工控界的龍頭。目前形成了通用自動化、新能源汽車、智慧電梯和軌道交通等業務板塊,並且持續在新技術、新業態上加強投入。
在工控界的產業地位,以及完整產品矩陣帶來的融合OT與IT的可能性,奠定了其投資與整合工業軟件的實力。正如劉成向我強調的,“表面上看是軟件行業,但實際上只有擁有對工業體系的理解,才能真正看懂工業軟件。”
更關鍵的是,只有在製造業中深耕多年的產業方,纔有能力改善工業軟件的商業模式短板——“中國企業客戶,對軟件的付費意願都很弱,很難形成在預算約束下的持續購買”——這一點在中國SaaS賽道的興衰上已經印證。
今年初,匯川技術創始人、董事長朱興明就提出了他對工業軟件盈利模式的觀點:“隨着平臺追求規模效益,客戶的話語權越來越重,再加上不斷有新的平臺在加入競爭……軟件薄利的時代已經到來”。
朱興明董事長的觀點是:要應對“軟件薄利時代”,一方面要讓硬件作爲軟件的載體,以硬件銷售帶動軟件銷售,形成“軟飯硬吃”的商業模式。另一方面,通過接入廣泛的客戶,倒逼匯川與合作伙伴產品完善,通過爲客戶省錢和賺錢的模式,來實現自身長期利益的增長。這被稱爲“養奶牛”的模式,在他看來是未來中國軟件唯一可靠的盈利模式。
所以背靠匯川技術的匯川產投,能夠爲被投企業帶來明顯優勢:
1、在產品形成期能夠幫助被投企業更清楚的定義用戶需求;
2、在市場拓展期能夠幫助被投企業撬開關鍵客戶的大門;
3、在能力拔高期幫助被投企業提升精益管理和戰略定位的能力。
匯川產投分享了兩個案例。一是泛聯新安,核心技術團隊來自國防科技大學計算機系,基於編譯器技術、形式化方法、程序分析和人工智能等技術,構建以提升效能爲導向的軟件質量、安全測試工具鏈,以及數字前端EDA軟件等。在完成投資後,匯川的研發質量與效能團隊與泛聯新安團隊從實際需求出發,通過底層技術到工程化的全面優化,提升包括單元測試、模糊測試、研發效能大模型等在內的多款工具軟件和解決方案的能力和易用性,從而可以滿足更廣泛的工業、汽車場景客戶需求。
另一家是紐創信安,這家公司的核心團隊在密碼學領域的積累接近20年,底層技術的積累已經相當成熟,並且其芯片安全eHSM是國內唯一在多品類數字芯片規模化應用的公司。基於對產業的洞察以及和匯川技術內部多個部門的持續卷積,匯川產投發掘出了不少長期存在而缺乏良好解決方案的痛點,梳理出了匯川技術與其在通用自動化、電梯、汽車等領域可合作的落地點,並且認爲安全的系統化發展將有助於公司持續“拓天”。同時,該公司在密文計算領域的積累,可以滿足產業用戶對知識和數據等資產的保密要求,從而實現密文狀態下的資產安全、有效流動。
上述兩家企業的產品矩陣,既有處於產品形成期的品類,也有處於市場拓展期的方向,匯川產投的投資均爲其帶來了助力。
另外,從“退出”的角度看,匯川產投劃分的三個階段——產品形成期、市場拓展期、能力拔高期,是兼顧耐心資本與財務回報的綜合選擇。
一方面,投資工業軟件天然需要耐心資本,企業發展規律要求GP要做好等待5年甚至更長時間的準備;另一方面,在合適的階段出手,意味着通過穩健投資來兼顧戰略屬性和財務回報。
匯川產投的觀點是樂觀的:“我們投資的工業軟件企業在過去的三年時間內,業績每年都有至少30%以上的增長,並且產品品類有序延展,軟件版本持續迭代”。截至2024年底,多家被投企業已經在上市準備期或輔導階段。同時,工業軟件的前置壁壘足夠高,只要企業持續穩健發展,快速擁抱技術變革,在關鍵領域解決國家卡脖子問題,退出的通道應該始終是暢通的。
面向未來,擁抱AI
事實上,工業軟件領域在過去數十年的發展當中,其迭代不僅來自於對工業場景的持續深入理解和客戶需求的演化,而顛覆性的新技術與工業軟件的結合,也會形成新的產品形態、開發方式、功能模塊、用戶界面等,並由此形成更優的解決方案。而AI技術的迅速演進,則爲工業軟件的發展帶來新的變量。
以匯川自身爲例,關於工業AI有自上而下的戰略規劃,目標是以“智造”改變“製造”,對內重塑工業企業的運營體系,對外重塑工業自動化產品和解決方案。在具體推進過程當中,涉及到平臺建設和技術研究、產品、運營與AI相結合等。平臺建設和技術研究方面,構建了軟硬件平臺基礎設施,並且結合集團數字化變革的成果,以AI的數據規範和質量要求爲導向,進一步完善數據治理體系;此外,深度佈局工業大模型和垂直領域小模型,支撐工業軟硬件的智能化變革。產品與AI結合方面,將大模型的代碼能力落地在工業軟件垂直領域的定製化設計階段,提高了自動化工程師的開發效率;同時,在產品預測性維護方面,推進設計機理特徵與AI算法相結合的PHM方案。運營與AI相結合方面,通過大模型的本地化部署,構建了內部的智能體開發平臺,持續衍生各類垂直應用,實現數據價值和模型價值的再挖掘。具體到工業軟件領域,匯川技術在2025年2月推出的國內首款工業自動化全集成軟件平臺iFA,則將大模型技術內置成爲軟件的基礎能力。通過持續的研發投入、場景迭代和產品化演進,已經在PLC(可編程邏輯控制器)產品中,基於自然語言生成、診斷、優化ST代碼的能力,賦能PLC編程和二次開發人員;伴隨iFA軟件平臺的持續迭代、大模型技術日新月異的演進,會定義出更多技術可落地的場景。在iFA平臺之外,正在持續版本迭代當中的產線仿真平臺iFS已經融入了多模態能力,在虛擬調試、裝備仿真、設計優化方面進一步提升。在規劃當中的工業智腦平臺iFG,將會聚合匯川技術在工業領域長期積累的底層Know-How和數據資產,實現一站式的AI賦能與作業,在研發、製造、安裝、調試、運維、推廣等各環節爲內外部提供各類Agent來推動生產力範式的變革。上述所有,都是爲了實現從技術、產品、訂單到回款的價值閉環。
匯川產投自2022年起就開始跟進大模型與工業、汽車等領域的融合。而其目前投資的8家工業軟件企業,都在積極擁抱AI。各家企業結合自身產品特點、公司所處階段、用戶的需求等,既看到了共性特點,也看到了差異化的嘗試:
第一,騰籠換“腦”,凝聚共識:大模型技術的快速發展對傳統軟件產業形成了一定的衝擊,而工業軟件作爲高壁壘、深積累、長週期投入的領域,是否需要接入AI能力,在過去的幾年並未形成共識。匯川產投所投資的工業軟件企業,核心團隊儘管並非AI領域科班出身,但是,在技術敏銳度、洞察力、適應力等方面均具備較高水平。幾乎所有的被投企業,都在持續跟蹤、有序探索,並在積極擁抱AI技術變革層面快速達成共識。
第二,賦能OTC全流程,實現效能提升:工業軟件從業務本質上具備了一定的製造業屬性,而其本質就是OTC。從產品維度看,概念設計、產品定義、開發、迭代的全流程,都可以通過引進大模型的能力,挖掘企業內部長期積累的知識,賦能產品開發流程。從管理的角度看,大模型在日常的辦公當中,可以實現快速問答。例如:中船奧藍託,在DeepSeek發佈之後,將其技術能力快速接入已有的知識管理平臺,提升了產品和解決方案的能力和管理效率,並且將融入大模型能力的知識管理平臺向客戶輸出,實現了內部能力的產品化。深度智控,使用大模型賦能用戶的知識庫的運維,推動閉環管理的持續優化,並且可以結合用戶私有數據進行RAG,以較低部署成本實現模型幻覺減少和安全可控;此外,通過將設備運維數據與大模型相結合,在設備異常診斷當中做到識別和預警。三維家,基於長期以來在家居設計、製造、營銷全流程的長期積累,推出了“AI夢想家”的家居門店導購助銷系統,AI佈局和慧引流產品實現了高效生成全屋平面佈局、櫃體設計、門窗設計、裝修配色生成等功能,此外,還有面向企業級AI知識圖譜工具等,充分依靠大模型技術賦能客戶的空間智能需求,深度挖掘AI賦能產品和用戶的潛力。
第三,產品迭代加速,優化客戶體驗:從開發流程來看,在代碼編寫階段,結合了領域Know-How之後,大模型的能力可以實現相對高質量的代碼生成。事實上,泛聯新安在2023年就開始系統化的將大模型能力引進到產品當中,而其在2024年8月發佈以代碼爲核心的“研發效能大模型”,通過開發、測試、文檔、管理等多Agent協同的方式,全流程賦能軟件開發,將其在軟件質量和安全領域長期積累的代碼測試能力與大模型代碼生成能力相結合,實現了完整閉環。與此同時,多家被投企業都將AI能力引入到DevOps過程中,提升敏捷開發能力。數碼大方則在近期推出了軟件一體機產品,實現了將工具軟件、管理平臺、AI大模型和服務器融爲一體,在一體機產品當中全面開放CAXA自主內核和平臺。更爲重要的是,將AI大模型技術全面融入工業軟件,實現了AI問答的高效知識服務、AI建模提升三維CAD的設計和出圖效率、AI生成能力實現產品設計構思與修改優化等功能,從而對客戶設計製造的全流程完成智能優化。
第四,從製造工藝到加工工序,自生成:在相當長的時間內,離散製造領域從設計到製造之間始終存在着“縫隙”,其中有大量的客戶需求未被填補。計算機輔助工藝(CAPP)正是通過特徵識別、多種類型的工藝積累、複雜零部件的加工工序推理等基礎能力,解決了複雜產品的從設計到製造的痛點。武漢開目,在高端製造領域的工藝庫積累超過30年,梳理了大模型與工業軟件產品融合的數十個場景,以技術實現難易程度和業務價值的二維矩陣進行分解,並結合自身的優勢領域,通過引入AI對工藝規則的學習,可以提升特徵識別的速度和準確率,並且通過將長期積累的工藝“語料庫”進行適配大模型訓練的改造,有希望實現工藝的持續優化、工序自生成等功能,並構築與上下游工業軟件良性的共生關係。
第五,物理模型爲基,生成AI訓練數據:儘管AI在大衆感知較爲明確的問答等方面已經具備了信息彙總、思維鏈、專家系統綜合等能力。但是,在半導體制造EDA領域,缺乏高質量的訓練數據,因此,無法迅速將大模型能力與領域相結合。而培風圖南的TCAD軟件,作爲國內唯一規模化應用於國內頭部客戶的EDA軟件,憑藉其對半導體器件物理特性和製造工藝的理解,形成了基於物理規律仿真生成了AI訓練所需數據集,進而推出新一代工藝模擬軟件Mozz Emulator,實現了真正意義上的多物理場仿真,從而推動半導體工藝仿真走向更高精度、更高效率,在功能上支持可靠、快速、大規模的亞納米分辨率的幾何建模,並且全面覆蓋主流半導體加工工藝,如:沉積、刻蝕、熱處理、CMP、離子注入等。此外,在Mozz Workbench模塊當中,直接引進AI助手,讓設計人員專注於創新和核心設計本身,全面提效。
第六,內生安全,構築產品差異化定位:大模型的迅速發展除了創造出新的需求,也形成了諸如私域高信息密度語料庫不足帶來的AI可持續發展問題、B端用戶私有化部署應用的個性化問題和高價值數據資產保護的安全問題。紐創信安,在密文計算領域的技術積累已超過10年,而在產品化層面已戰略投入超過5年,而基於密文的訓練、推理可能會成爲AI發展的一個關鍵細分方向;同時,其即將推出了“全同態安全+AI”的一體機,結合BFV算法,實現了大模型能力的本地化部署,從而更加便於B端用戶隨時調用AI能力,並且基於密文的數據交換也同時實現了用戶數據要素的保護。
總之,AI的迅猛發展正在改變中國工業軟件的產業生態。對於人工智能的積極擁抱,或許將快速縮小國產工業軟件與海外巨頭之間的差距。
毋庸置疑,工業軟件是中國製造業從“大而不強”邁向“自主自強”的核心引擎,它不僅是技術工具的革新,更關乎國家產業安全、全球競爭力重構與未來工業話語權的爭奪。那麼誰將在這場產業躍遷的關鍵戰役中,扮演領導角色呢?匯川無疑將成爲其中積極的參與者、場景的賦能者、技術的共創者和生態的構建者。
參考資料:
中國工業軟件產業白皮書(2020)。
曾航 周廉卜 塗逸君,《大國鎖鑰:國產替代浪潮》。
林雪萍,《工業軟件簡史》。
朱興明,咬住必然 勇立潮頭丨匯川技術董事長朱興明2025年度演講實錄。
新華財經,李優,培風圖南:自主創新鍛造高端製造“軟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