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消逝的音樂 跨越時空的迴響(抗戰文藝作品巡禮)

張  萌  鄭  娜

在人類歷史長河中,尤其是在動盪的戰爭時期,好的音樂作品以無可取代的方式觸動人心、凝聚力量、記錄歷史,甚至成爲抗爭本身

音樂無形無跡,卻有千鈞之力,可敵千軍萬馬。提到抗戰時期的音樂,《黃河大合唱》當數國人家喻戶曉的經典之作。1939年,在中華民族身陷危難之際,音樂家冼星海與詩人光未然在延安的窯洞裡,奮筆寫下這部以黃河爲民族象徵的音樂史詩,寫下苦難中不屈的抗爭精神。作品首演於延安魯藝的簡陋舞臺,藝術家們懷着滿腔熱血,堅信音樂能喚醒民衆的信念。1941年,冼星海在莫斯科完成了《黃河大合唱》的配器,實現了將其編寫成規模宏偉的交響合唱的想法。從《黃水謠》的悲愴傾訴到《保衛黃河》的激昂吶喊,《黃河大合唱》以宏大的歷史視野,將個體情感昇華爲民族情感,引發各階層、各黨派中國人甚至海外華人的強烈共鳴,成爲團結一切抗日力量、鞏固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時代強音。

同是1941年,納粹德國對列寧格勒展開“種族滅絕”式圍困,在這座曾經養育自己、當時幾乎成了人間煉獄的城市,肖斯塔科維奇真實感受着廣大軍民經歷的飢餓與痛苦,並以驚人的速度進行音樂創作。僅用3個多月,《第七交響曲》便響徹列寧格勒上空,鼓舞萬千蘇聯軍民,向法西斯發出戰鬥宣言——敵人可以圍困我們的城市,卻圍困不了我們的意志。

84年後,正值蘇聯偉大衛國戰爭勝利80週年之際,肖斯塔科維奇《第七交響曲》的旋律又一次響起。它與《黃河大合唱》等作品一起,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烈焰洪流中築起一座精神的豐碑,以跨越時空的情感共鳴和藝術張力,寫下世界音樂史上的傳奇。

作爲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在亞洲、歐洲的兩個主戰場,中國與蘇聯不僅在同一時間誕生了本民族的音樂史詩,更孕育了一大批反戰、抗戰名曲。《義勇軍進行曲》《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團結就是力量》《大刀進行曲》《游擊隊歌》《松花江上》《畢業歌》等中國抗戰紅色經典,《神聖的戰爭》《莫斯科保衛者之歌》《喀秋莎》《小路》《海港之夜》等蘇聯名曲,這些作品曾經作爲衝鋒的號角、團結的旗幟而存在,今天依舊是閃着光芒的歷史豐碑、精神烙印。它們時時刻刻在提醒人們:一個民族不能失去的,是它的聲音,是它在黑暗中仍敢高歌的勇氣。

正如舒曼對肖邦音樂的經典評價——“藏在花叢中的大炮”,在人類歷史長河中,尤其是在動盪的戰爭時期,好的音樂作品以無可取代的方式觸動人心、凝聚力量、記錄歷史,甚至成爲抗爭本身。《義勇軍進行曲》把中華民族陷入絕境的命運展示在人們面前,率先發出“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的吶喊。《松花江上》唱出中國東北民衆的悲憤,控訴侵略者罪行,述說對故鄉和親人的思念,成爲“九一八”事變後流亡者與抗日將士的內心寫照。《大刀進行曲》直接來源於長城抗戰中第二十九軍大刀隊的英勇事蹟,塑造了中國軍人面對強敵敢於“亮劍”的英雄形象。《神聖的戰爭》因傳遞出蘇聯軍隊的鋼鐵意志而被譽爲“蘇聯衛國戰爭的頌歌”,至今在每年5月9日的紅場閱兵中仍是重點曲目。《喀秋莎》不是戰歌勝似戰歌,爲前線戰士帶去心靈的撫慰,鼓舞他們昂揚地邁向勝利的曙光⋯⋯

第二次世界大戰是人類遭遇的一場空前浩劫。今天,我們重溫那些誕生於烽火歲月的經典音樂作品,絕不是爲了沉溺於過去的苦難,更不是爲了延續仇恨,而是爲了更好地從歷史中汲取智慧和力量。過去80年裡,二戰的硝煙雖已散去,但音樂家對戰爭的回望從未停止。

無論是中國作曲家趙季平爲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60週年而創作的《和平頌》,還是英國作曲家布里頓創作的《戰爭安魂曲》,都回答了當代藝術如何介入現實、迴應時代的重大命題,證明了最前沿的現代音樂技法可以用來承載最深刻的人文關懷。音樂不必侷限於傳統的“美”的範疇,也能夠傳遞極爲深刻、震撼人心的力量。現代音樂在挑戰聽衆聽覺習慣和審美邊界的同時,更能引發關於藝術如何表現極端經驗、如何應對歷史創傷等問題的思考。

戰爭與和平,是人類永恆的主題。當前,世界仍然被衝突的陰雲籠罩。對戰爭的反思、對和平的嚮往不應停止也不會停止。那些永不消逝的音樂,承載着人類共同的命運和情感,給予我們追求和平、追求美好生活的勇氣和力量。

《 人民日報 》( 2025年05月13日 20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