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辛監獄劇團》戲劇的本質,從來不是欺騙,而是真相的挖掘。這些囚犯在舞臺上找到的,不是逃避,而是救贖

《辛辛監獄劇團》

當受刑人站在假釋委員會前,試圖證明自己已經改變,換來的卻是懷疑:「這只是你精心準備的一場演出嗎?」如果演技的本質是真實,那麼爲什麼當他們說出最深的悔意時,卻沒有人願意相信?

許多人對錶演有個誤解,認爲演員就是擅長「裝」的人。

但真正好的表演,從來都不是假裝,而是逼自己直面內心最深的情感,拿出真實的脆弱,交給觀衆。 表演不是僞裝,而是揭露。

每一次站上舞臺,都是在逼自己正視內心的恐懼與創傷,把那些不願意面對的情緒挖掘出來,攤在衆人面前,讓觀衆感受。

這也是爲什麼《辛辛監獄劇團》如此震撼人心——因爲我們在螢幕上看到的不是專業演員,而是一羣真實的受刑人。

他們並沒有受過演技訓練,卻在鏡頭前展現最直接、最赤裸的情感。他們在畫面上的真實,不只是技術上的精準,而是基於一種信任:唯有相信這個舞臺能承載他們的故事,他們纔敢在上面揭露自己的一切。

而值得一提的是,這些演員大多數都是在現實生活中就參與了**「藝術更生計劃」(Rehabilitation Through the Arts, RTA)**的受刑人。

他們透過戲劇學習表達、反思自己的過去,並試圖尋找一條新的道路。換句話說,他們不只是「演出」自己的故事,而是透過表演重新定義自己。

靠着對自己的誠實,進而去面對曾經的錯誤,並且試着對周圍的人產生信任,因爲必須『相信』才能面對鏡頭,而這種信任,是這部電影的核心。

最終當衆人決定創作一出時空錯置的作品,讓哈姆雷特、埃及王子與佛萊迪等角色共存於同一舞臺時,神老G選擇挑戰哈姆雷特一角,卻發現神眼也選擇了同一個角色,當神老G提出疑惑時,神眼的回答卻意外誠實:「喜劇最難演,我可不想成爲舞臺上的笑柄。」 或許是因爲他的現實從來不是一場喜劇,而是一場無法逃脫的悲劇。

他無法用幽默化解痛苦,因爲痛苦纔是他唯一熟悉的語言,也或許只是在當時的他,無法相信任何事情,所以無法表演。 他對戲劇充滿懷疑,甚至覺得這只是一場騙局。

但當他站上舞臺,當他真的進入角色,他才發現,在這裡他才真正被看見,他不再只是個案號,而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至此,這也讓人不禁開始思考——在監獄裡,到底誰纔是真正的演員?

在這個地方,每個人都戴着面具,裝得比自己更強悍、更冷酷,才能生存。但當戲劇讓他們卸下面具,社會卻不願意相信這纔是真實的他們。

社會希望看到的是一個低着頭、流着淚、口口聲聲懺悔的受刑人。

但如果一個受刑人透過戲劇找到了新的自我,他的懺悔方式變得太有感染力、太有層次,社會反而不相信了——因爲他「演得太好」。

「他是不是隻是一個會演戲的人?」 現實中很多演員也被問過類似的問題——當他們在訪談中談及個人傷痛,總有人懷留言疑:「這是演的吧?」但那些眼淚、那些痛苦,就因爲他是個演員,就不能被認定爲真實嗎? 當他們表現出自己的幸福與快樂的時候,也很容易被質疑:「這是裝的吧?」

但請大家不要忘記,真正的演技不是欺騙,而是不騙自己,而是揭露自己,也就是表演者必須要真實的擁有這些情緒才能夠演出,這代表的是,其實他們也是普通的人,有正常的喜怒哀樂,而他們的工作性質,不該是成爲被懷疑真實的原因。

那麼,如果一個受刑人透過戲劇找到了一條新的道路,我們願意接受這種形式的改變嗎?還是我們只想看到一個符合社會期待的、標準的懺悔形象? 戲劇讓人自由,但社會願意接受這份自由嗎?

《辛辛監獄劇團》在許多意義上都值得思考,在選角上相當用心,飾演「神眼」的克拉倫斯·麥克林(Clarence Maclin)——他飾演的角色,正是自己。

他29歲時因持械搶劫被判刑17年,服刑期間參與了「藝術更生計劃」,透過戲劇找到了表達與改變的方式,而這段經歷最終成爲了《辛辛監獄劇團》的一部分。

除此之外,與傳統電影不同,《辛辛監獄劇團》採用了一種獨立製片模式,讓所有參與者都成爲股東——全劇組共92人,每個人都擁有相同的權益與收益分配。這不只是關於藝術的展現,更是一種對勞動價值的重新分配。

在好萊塢明星酬勞懸殊的產業中,這樣的製片模式無疑是一個值得探討的突破。

從劇中到劇外《辛辛監獄劇團》都讓我們重新思考「表演」與「真實」的界線,也讓我們質疑自己對「悔改」的標準。我們說要給人第二次機會,但當這個人真正試圖改變,甚至找到一條能讓自己重新站起來的道路時,我們卻懷疑他是不是隻是在「演戲」。

戲劇的本質,從來不是欺騙,而是真相的挖掘。這些囚犯在舞臺上找到的,不是一種逃避,而是一種救贖。

問題是,社會願意接受這種救贖嗎? 還是我們寧願看着他們永遠困在「罪犯」的形象裡,不論他們做了多少努力? 最終的問題或許不是戲劇是否能讓人自由,而是我們是否願意讓這些人自由,讓他們擁有重新來過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