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寫:爲鄉愁留影,爲兩岸融情
新華社北京5月27日電 題:爲鄉愁留影,爲兩岸融情 新華社記者王承昊 “我好比籠中鳥有翅難展,我好比淺水龍困在沙灘……”2015年,臺北的一間養老院內,時年24歲的湖南小夥楊正濃跟隨一位臺灣姑娘,爲70多年前的赴臺老兵演唱京劇《四郎探母》選段。蒼涼的唱腔中,老人們眼泛淚光跟着哼唱,那是被歲月塵封的鄉愁與跨越海峽的思念。 10年後,這段《四郎探母》重現於楊正濃執導的紀錄電影《日暮·歸鄉》。影片以6位赴臺老兵對故土的魂牽夢縈爲主線,用鏡頭勾勒出一幅跨越時空的鄉愁畫卷。
初心如炬,步履不停
在與這羣白髮蒼蒼的“忘年交”促膝長談中,楊正濃開始讀懂了老兵們的悲喜與牽掛。 1949年,大批軍民從大陸來到臺灣。在兩岸隔絕對峙的數十年裡,“回家”一度成爲他們可望而不可即的夢想。歲月流逝,他們的存在似乎正被遺忘。 彼時的楊正濃正在臺北藝術大學攻讀研究生,導師一句“你學電影的,不如拍個紀錄片”,讓楊正濃有了一種“想爲老兵發聲”的宿命感。 “如果沒有人記錄下他們的故事,這些兩岸血脈相連的往事將被淡忘。”楊正濃回憶起創作初衷感慨萬千,老兵的故事訴說着對親人的思念、對歸鄉的渴望。正是這份情感,讓他踏上了《日暮·歸鄉》的創作之路。 然而,一個“窮學生”拍電影,經費短缺成爲第一個難題。 爲了籌得啓動資金,楊正濃帶着滿腔熱情與拍攝小樣奔走於多家影視公司,終於遇到同有“鄉愁情結”的製片人顧佳鳳。她幼時目睹家中長輩與赴臺發小重逢時抱頭痛哭,這份深埋心底的情感共鳴,讓她毅然決定支持這個“不賺錢的項目”。 隨後又有8家電影公司相繼被打動,不爲票房,只爲讓那些被時光褶皺封存的故事,重新呼吸。 2017年,電影正式開機。此後兩年,楊正濃與團隊揹着攝像機穿梭在全臺的養老院與眷村之間。那些正被漸漸遮蔽的個體記憶,在鏡頭前重新緩緩展開。
光影聚情,心底留痕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在膠片轉動中,楊正濃始終揣着一個疑問:爲什麼中國人這麼注重葉落歸根? 他從走訪的50餘位老兵中選取6位作爲主人公:山東的高秉涵、四川的傅德澤、浙江的姜思章、安徽的金英和廣東的潘鬆帶、曾奇才。他們代表了數十萬臺灣老兵羣體,拍攝至今,其中3位已相繼離世。 老兵用顫抖的雙手撫摸着泛黃的家書,在祭祖時用鄉音念出族譜上的名字,節慶聚會上突然哼起家鄉小調……拍攝過程中,楊正濃深受觸動,無數次“淚崩”,“我的手都顫抖不已”。 片中的九旬老兵高秉涵13歲離家來臺,數十年來,一張年少時與母親的合影成爲他唯一的慰藉。1988年,他終於回到故鄉,但母親已不在人世,於是他帶回了一襲母親的藍布衣衫。“我時常用衣袖撫摸自己的臉頰,就像母親還在一樣。” 1991年開始,他不斷跨越海峽,將百餘位老兵的骨灰帶回大陸故鄉。電影中,鏡頭跟隨高秉涵從臺北到徐州,將老兵李存信的骨灰送到了他女兒李秀雲的手上。尋父30年終得所願,李秀雲抱着父親的骨灰在母親的墳前失聲痛哭,訴說着時代的無奈。 這份對故土、對親人的深情,被楊正濃精心織入電影的每一幀畫面。 在藝術表達上,楊正濃嘗試用年輕化的語言重構鄉愁敘事,加入動畫、沙畫等藝術處理方式,貼近當代兩岸年輕人審美。爲使影片更具觀賞性和深度,他還在創作中融入了諸多京劇、崑曲等元素作爲章節轉場。 楊正濃曾將該片分享給臺灣同學觀看,“大家看完後都很感動,口中唸叨着‘沒想到’,感慨‘他們的故事不該被忘記’”。 “這正是這部作品最想傳遞的力量,讓臺灣青年看見真實歷史,觸摸到兩岸血脈中流淌的溫度。”楊正濃說。
鄉愁作引,交流啓新
10年光陰流轉,當年那位牽着手帶楊正濃走進養老院的臺灣姑娘,已成爲他相濡以沫的妻子。 楊正濃妻子的父親是1949年赴臺的貴州遵義籍老兵。這份跨越海峽的鄉愁,也在血脈中延續出溫暖的迴響——2020年,她的大陸侄女憑着一張泛黃的地址條,在寶島與失聯多年的親人重逢。後來,楊正濃也陪妻子踏上從臺北到遵義的千里返鄉路。 當鏡頭裡老兵的鄉愁,與妻子家族的尋親記憶重疊,楊正濃意識到這或許就是他的“使命所在”。 “你看,命運把這麼多故事堆在我面前,何嘗不是一種召喚?做兩岸交流,我不做,誰來做呢?”楊正濃笑着說。 如今,楊正濃還在經營自媒體訪談節目《聊得正濃》,邀請臺灣各界人士講述兩岸藝術交流的故事。節目每期邀請臺灣相聲演員、歌手、導演、編劇等,讓交流在輕鬆的對談中自然發生。 “《日暮·歸鄉》是起點,不是終點。當我們用音樂、繪畫、美食這些‘柔軟’的方式交流,會發現彼此的文化根系從未分離。”楊正濃說,藝術作品是連接兩岸同胞心靈的紐帶。 “鄉愁是永不褪色的血脈親情,希望所有鄉愁不再爲海峽所阻隔,希望所有鄉愁都能找到歸途。”他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