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態文學 | 呦呦鹿鳴

爲大力宣傳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和習近平文化思想,進一步繁榮生態文學,弘揚生態文化,助力美麗中國建設,生態環境部、中國作家協會面向全社會聯合組織開展第七屆“大地文心”生態文學作品徵集活動,得到社會廣泛關注,各方踊躍投稿,現選登部分作品,以饗讀者~

“15年前,這塊土地沒有名字,現在叫野鹿蕩。從此,世界上有了一個叫野鹿蕩的地方。”這是野鹿蕩入口處的一段話。

野鹿蕩,不僅僅是一個地理上的名字,更是一片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理想國”,是現實版的“綠野仙蹤”。

(一)

野鹿蕩位於江蘇省鹽城市大豐區,是“中國黃(渤)海候鳥棲息地(第一期)”世界自然遺產地內的一片濱海溼地。2009年,在成爲自然遺產地的前10年,這片灘塗溼地就被規劃爲保護地,命名爲“野鹿蕩”,成爲野生麋鹿的生活家園。

認識野鹿蕩,可以從解析“野鹿蕩”三個字開始。蕩,有兩層意思,一者表示積水長草的窪地;二者表示廣大平坦的樣子,實際上野鹿蕩就是一塊200公頃的沿海平原型溼地,溝塘交錯,蘆葦叢生。鹿,指麋鹿,傳說《封神演義》中姜子牙的坐騎就是它,俗稱“四不像”。這裡生活着世界上最大的麋鹿種羣,有8000多頭。野,也有兩層意思,一是野生麋鹿,這裡見到的麋鹿都是野外放養的,甚至是野外繁殖的;二是原生狀態,這裡沒有過多的開發利用,基本保持着濱海灘塗的原始特徵,野味十足。

野鹿蕩,古老又年輕。說年輕,是因爲在荒野中開始建設這片野鹿蕩,纔不過十幾年。說年輕,還因爲這片荒野從海洋中走出來也不到200年。公元1128年(南宋建炎二年),鹽城段黃海海岸線還在現鹽城市區范公堤一帶,這裡還是汪洋一片。這一年,黃河奪淮河水道入黃海,帶來了大量泥沙,海岸線迅速東進。公元1855年(清咸豐五年)黃河北歸以後,這裡繼續緩慢淤漲,才形成如今的濱海陸地。說古老,因爲這裡的每一粒泥沙,都是跟着黃河水從古老的黃土高原而來。說古老,還因爲在這次成陸之前,這裡已經歷了至少3次海陸的演變。用“滄海桑田”來形容野鹿蕩和這片灘塗,再恰當不過了。

漫遊野鹿蕩,可以不用車,也不用船,只用雙腳。雖然有點累人,但可以最大限度地減少對“主人們”的打擾。悠閒其中,感受海風從頭到腳地恣意撫摸,領略這片溼地的大美風光,欣賞野生麋鹿的日常,與大自然相融相親。

記憶中,兩次野鹿蕩之行最爲難忘。一次是在7月,“鹿王爭霸”的時節。灘塗草木蔥蘢,瀰漫着雄鹿特有的氣息。兩片池塘間的草地上,有一羣麋鹿,大概20頭,有的在低頭吃草,有的坐在地上休息。一頭雄鹿走過來,樹杈狀的鹿角長在頭頂,伸向天空,鹿角上還掛了幾縷青草,盡顯王者威風。它在鹿羣周圍巡邏,守護自己的領地和“女人”,時刻警惕着其他雄鹿的入侵。面對這頭雄鹿,生命和力量的感動油然而生。另一次是在11月初,此時的野鹿蕩已經準備“冬眠”,但令人驚奇的是,灘塗並不是一片枯灰。放眼遠望,野鹿蕩內火紅一片,十分顯眼。丹頂鶴等冬候鳥也飛來了,凌空飛舞。同行的園區工作人員告訴我們,這就是著名的紅灘塗。這片紅,來自灘地上生長的鹽地鹼蓬。鹼蓬有耐鹽的本領,能在這個鹽土灘上蓬勃生長,夏天的時候綠油油一片,深秋冬初由綠變紅,呈現出壯觀的灘塗紅。大自然就是這樣神奇,在這樣的沿海灘塗上,演繹出如此動人的場景。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天空升起無人機,讓我們有機會從空中俯瞰整個野鹿蕩,如一幅渾然天成的畫卷,溝塘、草地、樹木交織其間,野鹿自由地奔跑,羣鳥歡快地飛翔,這些大自然的精靈,在濱海灘塗上盡情演繹生命的活力與自由。

(二)

在野鹿蕩,我遇見一位老人,他的名字叫馬連義。他是創建野鹿蕩的發起人,也是野鹿蕩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推動者和見證人。

和老馬交流,聽他講野鹿蕩的故事,讓我感動,也讓我誠服。

馬連義出生在大豐,在這裡度過了年少時光。他的青春歲月屬於高原,在西藏工作生活了近20年,其中14年在藏北草原。後內調回家鄉,從事宣傳工作。

西藏和大豐相距萬里,但在馬連義的心中,兩地有着割不斷的聯繫。這種聯繫,不只是因爲故鄉和家鄉,還因爲一條關聯兩地、奔瀉萬里的長江。在唐古拉山下有一個小鎮叫雁石坪,背後是格拉丹東冰川,門前是青藏公路,再往前50米就是沱沱河,長江和黃河的發源地。當年,他曾多少次騎馬蹚過沱沱河,那裡後來劃歸三江源國家公園和藏羚羊保護地。回到大豐,馬連義從中國科學院院士、南京大學教授王穎那裡得知,家鄉一帶在1萬年前是古長江的北入海口。

“從發源地到歸屬地,我的生命竟然和長江緊緊連在一起。”馬連義找到了這片灘塗,他要創建一片家鄉的濱海生態保護地。

野鹿蕩的創建人,一共有6位“老頭”。說是“老頭”,一點也不假,馬連義、程同福、周惠良、李慶虎、陶鶴鳴、倪光保,當年他們的平均年齡超過70歲。

“這裡地質、地貌、地標三位一體,是南黃海潮間帶的核心區位,見證了中國陸域走向海域的全過程,把這裡做成一處鹿、鳥、魚、草和灘塗、大海和諧共處的‘理想國’。”和幾位志同道合的夥伴一起,馬連義開始追尋心中的“野鹿蕩”。

6位老人自籌經費,疏通了溝河港汊,栽種了樹與草,將荒灘變成綠洲;開闢了80公頃的淺水灣,通過人工補水,保持水位40釐米至60釐米,每年投放大量魚苗。曾經的海灘荒地變成了生命樂園,水草豐美,麋鹿棲息,鶴鳥盤旋。

經過10多年的建設,現在的野鹿蕩已成爲大豐麋鹿保護區野外放養麋鹿的主要生活場所,擴大了野生麋鹿種羣。同時,每年還有幾十萬只鳥在這裡棲息、越冬、繁殖,其中有丹頂鶴、白鶴、黑臉琵鷺、小青腳鷸等。

“你們創造了一個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微型‘理想國’。”2023年8月,大豐川東港入選國家美麗海灣時,評審專家對野鹿蕩的保護工作給予高度評價。

一個真實、感人的故事,馬連義經常放在嘴邊,一遍遍地講。故事的主人翁叫陶鶴鳴,是6個“老頭”中的一個。

老陶,廈門大學退休老師,野鹿蕩第二任總幹事。2013年來到野鹿蕩時,“老頭”已72歲,在這裡待了4年,積勞成疾,2018年去世。臨終前,老人託人送來4000多根木頭,用於插在淺水灣供鳥兒站立棲息。“老陶,我給你在野鹿蕩立個石碑吧。”“不用不用,我不會離開野鹿蕩的。以後每天傍晚的時候,你們看到成羣的鳥兒歸來,站在了木樁上,那就是我回來了。”老陶因病而聲音喑啞,但話裡滿是不捨和眷戀。

雖然馬連義自己的家就在30公里外的市區,但爲了心中的“理想國”,他大部分時間都吃住在條件極其簡陋的野鹿蕩。

通過對麋鹿的長期觀察研究,馬連義寫出了《麋鹿迴歸的季節》《麋鹿觀察家》《大豐麋鹿》三本書,其中《大豐麋鹿》作爲江蘇省對外文化交流作品在英國倫敦展出。

(三)

野鹿蕩,是一片保持着原始生境的濱海溼地,是野生麋鹿的生活家園,也是一片極其難得的暗夜星空保護地。

暗夜星空保護地也稱暗夜公園,是國際暗夜協會在全球範圍內評選出的一些暗夜條件較好的公共保護區。暗夜星空保護地的存在主要是爲了保證人們還有地方可以觀賞美麗的夜空,儘量遏制城市光污染對自然環境的侵蝕。

野鹿蕩地處沿海灘塗,方圓40平方公里內沒有光污染,夏季銀河明朗,冬季獵戶星座清晰,平均全年可觀察星空天數達238天。

因與西藏千絲萬縷的聯繫,當馬連義得知那曲正在籌建暗夜星空保護地的消息,再望向頭頂繁星時,他的心中確立了新的目標。他要在東部沿海經濟發達地區建設一處暗夜星空保護地,呼喚人們要更大力度保護環境和生態,讓暗夜中仍能星光燦爛。

星光不負趕路人。2019年,全國首屆暗夜星空保護大會在野鹿蕩舉行,發佈《中華暗夜星空保護鹽城宣言》。2020年9月,野鹿蕩被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UCN)列入世界暗夜星空保護地。

野鹿蕩是繼西藏阿里、那曲之後的第三家,也是我國長三角地區唯一的暗夜星空保護地。“天和地是連在一起的,沒有地上的生態保護,暗夜星空保護就是一個幻想。”馬連義慶幸當初選擇建設野鹿蕩的路,走對了。

(四)

“角似鹿、面似馬、蹄似牛、尾似驢,總算知道麋鹿爲什麼又叫‘四不像’。”野鹿蕩的展廳內,一羣“小客人”在講解員的引導下,好奇地參觀各種動植物圖片和標本。他們聽到了悠長悅耳的鹿鳴,看到了翱翔天空的鳥羣,踏上了水草豐美的灘塗,欣賞了璀璨浩瀚的星空。孩子們增長了見識,開闊了眼界,領略到不同於城市的溼地風光,度過一個又一個收穫滿滿的研學之旅。

如果不能吸引青少年的目光,野鹿蕩終將只能侷限於一片原始溼地,暗夜星空也將失去應有的魅力和意義。馬連義把“理想國”的未來,定位於青少年科普基地。

自2020年起,馬連義在野鹿蕩創辦大自然講堂,開設《南黃海潮間帶文明框架》《川東港美麗海灣地質勘探及化石出土》《暗夜星空保護》《北京時間觀察》等8個專題,幾年間共講課400多場次。

“許多學生考上大學或出國留學時,我們都會贈送野草種子,把家鄉生態文明的種子埋進他們心裡。”老馬說。

現在,馬連義的女兒是大自然講堂主要義務授課教師,他的孫子在野鹿蕩做志願者。

地面是古長江入海口,天空是星光璀璨,中間是鶴舞鹿鳴。這就是今天的野鹿蕩,萬類霜天競自由。

作者簡介

陳衛中,中國自然資源作協會員、鹽城市作協生態文學委員會副主任,作品見於《連雲港文學》《揚子晚報》《齊魯晚報》《中國自然資源報》等。

來源 | 中國環境報

作者 | 陳衛中

編輯 | 廉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