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藏者》第二部(5)
想通了這點,羅昊天沒在18樓待多久便興奮地離開了,他要先去看看23樓的情況。
23樓沒讓羅昊天失望,這戶人家的這間屋子被裝修成了“娛樂房”,裡面放了套大功率的K歌設備。爲了保證不吵到鄰居,屋主在裝修時,特意做了隔音,四周都進行了軟包處理,窗戶那裡是封死了的,他的嫌疑可以徹底排除。
看到這,羅昊天心中瞭然,18樓F號的嫌疑進一步增加,徹查此戶所有人員!
第十章 操場埋屍
安排完案子上的事,羅昊天匆忙往醫院而去,他問過父親,母親這會兒剛好醒着,他要趕在母親休息前和她說上兩句話。
身爲人子,侍奉雙親是本分、是孝道,可作爲一名警察,他虧欠父母實在太多了。不僅是父母,他還虧欠妻子……和兒子。但沒辦法,“雙手”將國徽托起便成了警徽,警察二字承載着責任與使命,而刑警又是警察中的利劍,如何能不衝鋒在前?
羅昊天趕到時,父親正用棉籤沾着水給母親溼潤嘴脣,她手術後一段時間都不能進食,連喝水也不行,全靠靜脈輸入營養液維持身體所需。
母親虛弱的樣子讓羅昊天心中酸澀無比,他臉上卻露出笑容喊了聲:“媽。”
母親嘴脣動了動,和以往喊羅昊天時的口型差不多,可羅昊天幾乎聽不到聲音,他強忍着難過,上前雙手握住母親的右手:“你別說話,多休息。”
父親給老伴潤完嘴脣,放下棉籤和水,對羅昊天說:“你陪着你媽,我出去抽根菸。”
羅昊天點了點頭,稍後,父親身影從他眼前經過,他只覺這個男人突然間老了一大截,背微微駝起,走路的步子變得蹣跚,連說話的聲音也遠不如半年前有底氣。
他不敢再想下去,別過頭,繼續和母親說着話。當然,基本都是他在說。
母親身體非常虛弱,體內的麻藥勁也還沒完全消散,父親抽完煙回來的時候,母親已經再次入睡了。
羅昊天原打算讓父親休息一晚,自己守着母親,結果王貴打電話讓他馬上回去。
“有新線索?”羅昊天拿着手機出了病房。
“今晚要到先鋒一小挖屍!”
“誰的屍體?”這個消息實在過於震撼,羅昊天必須要確認一下。
“還能有誰!”
“哪來的消息?”羅昊天只覺心跳速度猛地加快了不少。
“我馬上要趕過去,今晚要完成這件事,你先回來再談!”
羅昊天回到病房,欲言又止,父親看他的樣子就知道是單位有事,勸他去忙,只叮囑他開車小心些,不要分神。
向曉雨還在蓉城警方的協助下排查時代公寓的重點人員,羅昊天出醫院後給她打電話說了這事,她想着羅昊天近日辦案和照顧母親兩邊忙,睡眠嚴重不足,獨自駕車不安全,非要跟着一起,羅昊天開始不同意,後面拗不過,又聽向曉雨說她已經把排查工作協調好了,後面她再過來一趟就行,再者,若是學校真挖出了屍體,她作爲痕檢員,回去也能幫上忙,羅昊天就同意了。
“到底什麼情況呀?”一上車,向曉雨就迫不及待地問。
“說是十年前先鋒一小食堂施工時,在杜長明二人失蹤當日,工地上填埋了兩個坑,王大隊收到了可靠線報,他們的屍體就在其中一個坑裡。”
“這……這可開不得玩笑。”向曉雨正喝着飲料,差點嗆水:“弄出這麼大的動作,萬一沒挖出來怎麼辦呀?”
“雖然我不知道老王的情報來源是什麼,但憑我對他的瞭解,他敢挖,就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把握。再者,選擇在夜裡行動,也是要縮小影響,留下退路。”出了城,羅昊天加大了踩油門的力度,炯炯有神的目光隨着車燈,一併向前方的黑暗射去。
一小時後,勉州市先鋒一小食堂外側,燈火通明。
現場兩臺挖機同時作業,短時間內已經破開上面的水泥層,挖出了一個直徑三米、深兩米的大坑,還有兩名工人拿着工具在旁邊嚴陣以待,等挖機離場,他們就迅速開工。
兩名挖機司機、兩個工人,雖然都是臨時找來的,卻都來自市政府下屬的投資公司,相對而言比較可靠,並簽訂了保密協議。
除了他們,現場還有十來人,分別來自先鋒一小、市公安局、市電視臺和報社。副局長蘇捷帶着一衆刑偵人員,媒體也是他們邀請的,作爲整個挖掘過程的見證人。
先鋒一小這邊則是校長黃洪興、副校長曾懷安和後勤部長李倫,幾人表情各異。黃洪興面色凝重,接到保衛處電話時,他正在家中書房冥想着接下來該怎麼辦,聽聞警方已經帶着挖機強行闖入學校,他驚得近乎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黃洪興一邊指示保衛處阻止警方進一步動作,一邊開車往學校趕,路上打了好幾個電話出去,對方不是市教育局的領導就是市政府的官員,黃洪興希望通過他們疏通公安局的關係,延緩這場突如其來的偵查。
然而,黃洪興的算盤落了個空,公安局顯然是有備而來,不給校方任何迴旋餘地,不僅殺了他個措手不及,帶隊人還是掛着副市長頭銜的市公安局局長代雲成,有他坐鎮,除了市裡一、二把手,誰還能力挽狂瀾?
雖是如此,警方還是給黃洪興留了一絲顏面,等着他趕到後,由副局長蘇捷向他通報了事件的來龍去脈,與張斌向羅昊天透露的差不多,說是警方收到可靠情報,學校食堂下方埋有屍體,牽涉到一起陳年命案,希望校方配合調查。
黃洪興馬上提出顧慮,說會影響學生上課,蘇捷拋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辭:此事高度保密,就算真挖出了屍體,我們也不會立即公佈,而會等到案件偵辦結束後才公佈,算一算時間,那個時候學校已經放暑假了;如果沒挖出屍體,校方就說是對老舊管道、線路進行改造,更不會有什麼影響。
“黃校長,收到線報的第一時間,我就向(市委)書記報告了此事,他也一再叮囑我要縮小影響,所以,我纔來親自督陣。這點你放心,在沒得到組織的許可前,消息不會傳出去。”代雲成笑呵呵地講,表面聽來,他是給黃洪興吃定心丸,實際上是在施壓。他一發話,黃洪興再不好說什麼,只得表態說校方會全力配合。
此後,開始施工,代雲成目的達到,就在秘書陪同下離開了現場,並將指揮權交給了蘇捷。
和黃洪興凝重、焦慮表情不一樣的是,曾懷安更多表現的是一種疑惑。這天他作爲值班校領導留守,第一時間接待了警方,聽聞這個消息時,首先想到的也是對學校的影響,之後聽了警方的解釋,又開始好奇,打聽是什麼案子,下面埋的又是誰,對此,蘇捷以暫時保密爲由,沒有回答他。
羅昊天到達現場後,與蘇捷、王貴兩人鑽到旁邊的一輛警車上,對相關案情作了進一步交流。
“真要挖出了杜長明的屍體,提供情報的線人能否出面作證?”羅昊天問。畢竟,單靠趙富光的一張紙條,還不足以將黃洪興定爲嫌疑人。而這個線人能如此精準地找到杜長明的屍體,顯然知道一些內情。
“挖出屍體後還有一系列偵查工作要做,等你們忙完了再考慮這事。”蘇捷含糊其辭道。
“找出屍體就算邁進了一大步,他孃的,咱們搞這麼大的動靜,可別撲個空!”王貴咧嘴說。
蘇捷瞪了他一眼。
王貴自知失言,忙“呸”了幾聲:“肯定不會撲空!”
羅昊天又簡單把蓉城的情況做了個彙報,差不多一支菸的功夫,三人就從車上出來,返回到挖掘現場。
這時,挖掘機已經撤走了,張斌帶着工人在坑裡手動挖,向曉雨在一旁指揮,生怕他們一不小心挖壞了屍骨。
機械換人工,速度慢了許多。時間一點點過去,現場除了挖掘的聲音,不再有其他聲響,衆人都眼睜睜地盯着下面,生怕一眨眼就錯過重要時刻似的。
黃洪興讓人弄了些夜宵和飲料,卻壓根沒人動它們。
夜裡十一點二十分,有了重大發現,一隻套着衣服的手臂“出土”,衣袖裡空空的,只剩下白骨。
蘇捷當即讓工人全部上來,換了包括向曉雨在內的三名刑警下去,開始了更爲細緻的挖掘與勘驗。
記者們面帶興奮地記錄着這一切,再看黃洪興,臉色如土,額頭上浸了不少汗珠,出神地盯着下面……倒是曾懷安,見着他這樣子,代替他履行起了主人的職責,招呼從坑裡上來的工人們吃東西喝水。
次日凌晨三點十五分,挖掘工作結束。
熬了半宿夜,似乎所有人的精神勁都有些差,在燈光的照射下,臉色偏白。但警方臉上的興奮神色,仍然溢於言表。
現場最終只挖出了一具骸骨,肌肉器官已經完全腐化,經法醫初判,其爲男性,年齡在45歲到50歲之間,身高一米七左右,後腦勺上有明顯的鈍器擊打傷。
死者的死亡時間在八到十二年前,且骸骨直接被埋在土裡,沒有棺材等物件,因此排除正常下葬情況。他身上穿着衣服,褲包裡沒有任何物品,一時無法確定身份。
對警方來說,骸骨的出現就代表着此次挖掘取得了全面成功。一來,能夠向校方和上級領導交差;二來,骸骨初檢的各項特徵都與十年前失蹤的杜長明極爲吻合。下一步,警方將通知杜長明的家人前來辨別,同時,法醫會從骸骨上提取DNA與杜長明直系親屬進行比對。一旦確定死者就是杜長明,該案的偵查將突飛猛進。
看到真挖出了屍體,黃洪興的態度好了許多,表達震驚的同時,拍着胸脯保證會全力配合警方調查,並懇請警方按先前所說,暫時不要公佈該事,以免對學校的教育工作產生影響。
蘇捷代表警方答應了黃洪興,在安排專人運走骸骨後,把現場交還給了黃洪興,由校方負責對挖出的坑進行回填,以及天亮後向師生員工解釋。
“怎麼只有杜長明呢?”回刑警隊的路上,向曉雨首先發問。
“過於武斷!曉雨姐,你可是痕檢員,怎麼這麼不嚴謹,現在還不能確定那就是杜長明。”開車的張斌馬上說。
“女人的直覺向來很準的。”向曉雨堅持道:“何況還是一個女刑警的直覺。”
“說到準,我倒是覺得,今晚之所以能夠馬到成功、一擊即中,這條情報才真是準。”張斌話峰一轉:“天哥,你之前就負責杜長明的案子,你覺得情報會是誰提供的。”
“能做到這麼精確,肯定是知情者啦。”向曉雨憑着自己的刑偵經驗,搶先分析道:“不管屍骨是不是杜長明,至少有一點能肯定,這個死者是被人謀害的,而提供情報的人,十之八九都是參與者啦。”
“既然是參與者,都選擇和警方合作了,怎麼不一股腦把其他人全都交代出來?”張斌反問。
“這個……”向曉雨求助地看着羅昊天,他正在擦風油精,以消除熬夜帶來的身體疲憊。
羅昊天一邊將風油瓶揣回褲包,一邊說:“局裡那麼多警種,除了咱們,還有禁毒、經偵、監管等等,他們也有各自的線人和情報來源,之所以局裡只給情報,而不把人給咱們,肯定是還牽扯到其他大案,暫時不合適罷了。領導站得高看得遠,比咱們考慮得周到,咱們就別瞎想了。話說回來,現在局裡送了咱們一份大禮,咱們也該卯足勁幹一場了!”
第十一章 再次較量
當羅昊天風馳電掣地從蓉城趕到先鋒一小參與挖掘時,陳衛華信步走進了蘇荷酒吧。他知道刑警隊今晚會有大動作,相比於刑警對食堂挖屍還帶有幾分忐忑與懷疑,陳衛華的內心只有激動與渴望,因爲他知道來龍去脈,亦對探測儀的精準和漢堡的高超技藝充滿信心,但他無法去現場觀看,只能繼續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今夜,蘇荷酒吧就是陳衛華的戰場。
上次發覺自己被公交車上的小賊跟蹤後,陳衛華及時將相關情況向上級作了彙報。有了鷹眼捕獲的小賊面部圖像,特勤處很快就覈實了二人的真實身份。
他們都是盜竊慣犯,其中,陳衛華認得的那人叫韓洋,他是團伙中的一個小頭目,盜竊手法也比較高明,很少被人抓住把柄,最近一次被公安機關處理已經是半年前了。另一人是新加入團夥的成員,上個月才從拘留所出來。
潛藏者身份特殊,無論是在工作還是生活中,都要時刻留意,不能做出有可能暴露身份的行爲。而在公交車上與賊們較量,就增加了暴露的風險,上級最初是不同意陳衛華這種做法的。只是,特勤處長虎貓對這個手下鍾愛有加,在聽取了陳衛華的想法後,鬆了口。
陳衛華說:“潛藏者是爲執行重特大任務而潛藏,但在一生中,沒有任務的空檔期佔絕大多數,他們不像正面戰場的警察,隨時穿警服或辦案子或進行集中政治學習,缺乏存在感和職業認同感,如果見到現行的違法犯罪行爲還隱忍不發,長期下去,心性都變得麻木了,何談維護國家安全和社會穩定、保障人民安居樂業的熱血情懷?”
“當然。”陳衛華補充道:“一切以不暴露身份爲前提,並且,我也只是提出建議,如果你們不批准,我肯定不會去做。”
虎貓知道陳衛華的本事,爲了安全起見,他又帶着陳衛華去了特勤處專門的培訓基地,全面檢測了陳衛華防偷盜的能力,答應了他的請求,但也約法三章:不要每次碰到都出手,出手率得控制在百分之五十以下,一旦決定出手,必須有百分之百把握。
能爭取到這種結果,陳衛華已經很滿足了。虎貓拍着他的肩膀,勉勵道:“維護國家安全和社會穩定、保障人民安居樂業,不僅是潛藏者終生的信念與支撐,也是每個警察的職業操守,但有些警察,當着當着就丟了初心、忘了使命,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
對於韓洋認出陳衛華一事,虎貓反覆問了當天交鋒的細節,認爲陳衛華沒出紕漏。在查了韓洋的履歷後,虎貓更是肯定,韓洋的技藝比陳衛華差了至少三個檔次,絕不可能察覺出異樣。
那麼,韓洋到底爲何會盯上陳衛華呢?
這個問題不僅困擾着陳衛華,也讓虎貓坐立不安。換作平時,他們可以好好商量一番對策,但如今陳衛華已經甦醒,且正在執行重要任務,出不得岔子。
爲了快刀斬亂麻,虎貓最終決定發揮特勤處的職能優勢,在經得局長同意後,他讓全市公安手裡的情報網絡上報近一個月以來的所有信息,無論大小。
情報彙總後,竟有一千多條,但這對特勤處來說只是小菜一碟,漢堡建立數據分析模型並進行計算,一小時不到,就梳理出了63條關聯信息,他再人工逐一瀏覽它們,又選出8條信息,通過對它們之間邏輯關係進行構建,找到了答案。
漢堡最終使用的原始信息只有3條,按發生時間先後排列,分別是:
1.有人在市公交公司高價買去了部分車輛行駛途中的車內監控資料,包含10、12、17三路車。
2.城區一些偷盜團伙之間,有人分享着十二張視頻監控畫面的截圖,讓幹活時留意這些人,十二張畫面裡,有一張就是陳衛華。
3.有人拿着一張特定的截圖,想要知道圖中人物的個人信息,這張圖裡的人,也是陳衛華。
第一二條信息發生時間在陳衛華與韓洋在公交車上交鋒之後、韓洋跟蹤陳衛華之前,第三條信息的發生時間在韓洋跟蹤陳衛華之後。
漢堡的推論是:盜竊團伙察覺出有人動了手腳,又因爲每名當事賊始終沒有與對方正面接觸,不知道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就花錢疏通關係,買來了相關路線的公交車監控視頻進行查看,通過系列篩查,選出了十二個可疑人員。韓洋在團伙裡不可一世,結果同樣着了道,吃了陳衛華的虧,所以他心裡憋着口氣,把這些人的模樣記得深,當晚在蘇荷外與陳衛華偶遇後,認出了他,就一路跟着他去了,後面又向人打探陳衛華的個人信息,是爲了確認公交車上動手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虎貓和陳衛華都認可了漢堡的推論,虎貓在所有線索裡選了20條,要求相關警種盯緊,有情況及時跟進。韓洋查陳衛華的那條線索就隱藏在這20條之中,另外不相關的19條都是掩護,以免暴露出真實意圖。
所有潛藏者的身份在系統黑匣子裡都是高亮關鍵詞,一旦有人查詢,會立即向虎貓報警。
不久,虎貓就收到了這條期盼已久的報警,查詢指令來自一個禁毒民警的數字證書,細查得知,是一個輔警盜用證書所爲。虎貓不僅沒有阻止他,還在這之前對陳衛華的個人信息進行了排序,着重突出他曾在蘇荷與人打架被拘留的經歷。
據線索回報,這天晚上,雙方將在蘇荷進行信息交易,陳衛華特意過來,是要讓韓洋一夥再好好瞅瞅他“放蕩不羈”的一面。
陳衛華進入蘇荷時,韓洋一夥已經去了一陣子了,這是漢堡提供的信息。他在後臺調用了蘇荷周圍所有的天網監控,並將韓洋的人像設爲觸發條件,一旦他出現,就會自動提示。
夜場是各類案事件高發的區域,爲了預防犯罪,也爲了案件發生後取證方便,警方在安裝天網監控探頭時,對這些地方都會特殊照顧,儘量不留死角。
陳衛華找到位置,點了酒就開始欣賞舞臺上的表演,興致來了又下場跳舞。
通過跳舞,陳衛華自然地遊走於舞池,探知着裡面的情形,找到了韓洋所處的位置。
跳完兩曲後,陳衛華回到自己座位,卻發現那裡已經坐了個女子,走近一看,是上次那個叫 “蘭蘭”的陪舞女郎。她也不客氣,自顧自地喝着陳衛華點的酒,見陳衛華回來了,起身向他迎來,熱情地嗔道:“你不夠意思啊,來了也不找我。”
“我剛纔沒看到你啊。”陳衛華故意說,順勢捏了下蘭蘭的臉蛋。
剛纔陳衛華第二次轉到韓洋桌子周圍時,多停留了一陣,目的就是讓他們注意到他,現在他背對着韓洋,如果韓洋有盯着他,就會發現他這個輕佻的動作。
陳衛華意外的是,上次他摸蘭蘭屁股被拍開了,這次肢體接觸,蘭蘭沒有拒絕。
後面的時間,他們喝酒、跳舞、大聲說話,像是一下子熟悉了不少。燈紅酒綠間,有那麼一剎那,陳衛華看着蘭蘭,恍然地想起了曾經蘇荷的頭牌——爲了他而違抗老闆命令的蘇月。
無論是與蘭蘭周旋,還是懷念蘇月的愣神,都沒有影響陳衛華在韓洋視野中演戲。他沒有刻意再靠近韓洋那幫人,甚至沒去瞅他們,只是像一個正常的夜場老手一樣,喝酒、把妹、在舞池中扭動身軀。
這些行爲,加上因打架而被拘留的履歷,足以讓韓洋消除陳衛華是便衣反扒民警的疑慮了。
但從韓洋對陳衛華上心的程度來看,虎貓和他都認爲這還不夠,他們推測,韓洋會有更直接的試探。
蘭蘭的臉又喝紅了,精神也愈發亢奮,跳舞時摟着陳衛華,擺動得很瘋狂。
接連跳了幾曲,陳衛華嚷着累了,兩人搖搖晃晃地回到桌子前,剛坐下一會兒,陳衛華突然站起身,上下摸自己的衣服兜。
“找什麼啊?喝酒。”蘭蘭一手端起一個杯子。
“我手機掉了!”陳衛華酒醒了大半,身上摸了沒有,就彎腰在桌下找,還是沒有,又返回舞池,低頭在地上搜索。
蘭蘭陪着陳衛華在舞池裡穿梭了七八分鐘都沒找到手機,這才說有可能是被人偷了,酒吧人多,尤其是跳舞的時候,就像擠公交車一樣,小偷容易下手。
陳衛華頓時興致全無,點的酒還有幾瓶沒喝也不要了,借蘭蘭手機報了警,警察過來後,帶他倆一起去派出所做了筆錄,讓等消息。
走出派出所時,已經過了12點,蘭蘭說還要回酒吧去拿東西,陳衛華就打車先把她送過去,自己再回住處。
一路上都沒人跟蹤,關上房門並反鎖後,陳衛華才徹底放鬆下來:這關總算過了。
陳衛華和蘭蘭跳倒數第三支舞時,韓洋也下場了,倒數第二支舞時,韓洋趁着靠近陳衛華的半分鐘,偷走了他的手機。整個過程,陳衛華瞭如指掌,卻不動聲色。
偷走的手機的的確確是陳衛華一直用的,裡面的日常使用痕跡也沒清除。只不過,特意植入了一些觀看色情視頻的痕跡。
韓洋拿走手機,若是技術差解不開鎖就罷了,直接售賣給二手商;若是解開了鎖,那就更會加深陳衛華是一個喜歡打遊戲、逛夜場的悶騷手語老師的印象。
而這一切,都是爲了讓韓洋一夥排除陳衛華的“嫌疑”,不再糾纏他。
此時的陳衛華還不知道,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再次與韓洋打交道。
洗了把冷水臉後,陳衛華坐到電腦前,點了支菸,打開天龍遊戲的客戶端,特勤處之間聯繫的遊訊APP就是這家遊戲公司開發的。
進入遊戲,陳衛華快速點開好友列表,虎貓沒有在線。
漢堡的頭像是亮着的,陳衛華查看對方狀態,系統提示爲“副本中”,陳衛華髮消息問:“什麼門派?”
“大理段家。”漢堡很快回復,又問:“你呢?”
“逍遙無塵。”
“大理”和“逍遙”是天龍遊戲裡的兩個門派,但“段家”和“無塵”是特意加的,這是特勤處識別身份的口令。
確認身份後,漢堡說:“你手機已經被格式化了。”
“這麼快?可惜了你弄的那些使用痕跡,浪費表情。”
“這是好事,他們對解開你手機失去興趣,說明已經排除對你的懷疑。”
“嗯。”對此,陳衛華也比較滿意,不再過多計較,明日一早他就會去商場重新買部手機。
“我把黑影做出來了,還原度百分之七十。”
“我看看!”情急之下,陳衛華冷不丁被煙嗆了一口,漢堡能還原百分之七十,陳衛華認爲,憑着自己對學校職工的掌握,基本能判斷出黑影的真實身份。
兩分鐘後,陳衛華在保密郵箱看到了那段還原後的視頻,與視頻一併傳來的,還有漢堡根據圖像里人物的比例測算出的真人身高、體重等數據。在反覆播放十多次後,陳衛華心裡冒出了一個人名:蕭恆。
視頻裡自始至終都沒拍下黑影的正面,陳衛華先是從體形和身高鎖定了一個範圍,有八名男老師符合。最後讓他確定此人身份的,是髮型。
本來,在昏暗環境中,是看不清一個黑影的髮型的,但當天晚上有風吹動,視頻裡,有三四秒時間,環境的風力變大,那人的頭髮被吹了起來,看上去有五六釐米長度。
除了陳衛華自己,學校裡留這個長度頭髮的男老師只有兩人,再將這兩人與前面通過體形、身高鎖定的八人取交集,就只剩下了蕭恆。
這個答案沒讓陳衛華太過意外,倒是有種猜想被證實的成就感。潛入先鋒一小後的第三個月,他就給虎貓提交過一個名單,上面列出了他認爲最有可能是匿名舉報者的人員,當中就有蕭恆的名字,理由有二:一是蕭恆愛看推理破案題材的小說;二是蕭恆作爲一個男人,卻比較八卦,好到處打聽消息。
表面看來,這兩點也沒什麼特別奇怪的,所以一般人不會察覺有異,但陳衛華在知曉匿名舉報事件的前提下,再有意識地觀察,就覺得它們非常吻合一個暗中調查者的特點了。
首先,蕭恆本身不是警察,破案不在行,而通過閱讀推理類書籍可以提升自己這方面的能力;其次,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八卦愛好者,學校發生什麼事都喜歡插一嘴,那樣就能把自己的真正調查目的與方向隱藏起來。
衆所周知,趙富光是黃洪興的手下,而匿名者暗示黃洪興就是謀殺杜長明的兇手,蕭恆在這特殊時期偷偷潛入趙富光宿舍的行爲,與匿名者身份相符,他應該是帶着某種對案件的想法進去找什麼東西。
刑警隊是在蕭恆之後才進入趙富光宿舍的,他們在裡面找到的碎紙和衣服內層的鑰匙,都是通過專業手段獲取的,蕭恆沒發現倒也正常。陳衛華擔心的是,有沒有什麼比較顯眼的線索被蕭恆先得了去。但很快,他又不擔心了,舉報者的目的就是讓警察查明真相,如果蕭恆真是舉報者,他拿到重要證據後肯定是要交給警方的。
陳衛華想不明白的是,蕭恆在杜長明失蹤後好幾年才進入先鋒一小,他是聽誰說的這件事,又爲何要像個刑警似的揪着不放?
上次陳衛華故意引導着蕭恆去調查保安高銳與趙富光的關係,不知他有沒有實施。
“正好明天要去一小上課,得找機會和他聊聊。”陳衛華打定了主意。
還有件事陳衛華覺得奇怪,晚上和蘭蘭喝酒交談時,蘭蘭問了他兩個問題。第一個是問他有沒有女朋友,女朋友長什麼樣,第二個是願不願意爲了女朋友殺人。
陳衛華沒有女朋友,這個只需如實回答即可,沒必要騙她。至於第二個問題,他巧妙地說:“等我有了女朋友再考慮。”
蘭蘭沒有接着追問下去,陳衛華明顯感覺到,她問這兩個問題時,整個人的神態和之前完全不一樣,非常炙熱,滿臉期待地等着陳衛華回答。在陳衛華回答後,眼神裡又全是黯然。
引起陳衛華警覺的是蘭蘭突然提到“殺人”,且提問時非常認真。當時陳衛華的注意力都在韓洋身上,沒有往深了套她的話。如今仔細回想起來,憑着對當時各個細節的還原,陳衛華肯定,蘭蘭有很重的心事。
雖然蘭蘭與當前的任務沒有關聯,但陳衛華覺得,在她身上有發生刑事案件的預兆。穩妥起見,他讓虎貓查一查蘭蘭的個人情況。
除了偵查已經發生的案事件,預防案件發生也是警察的一大重要任務。陳衛華想要排查掉這個隱患,也是對蘭蘭的一種變相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