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藏者》第二部(3)

可現在這賊一路跟着陳衛華回來,讓陳衛華產生了動搖,難道自己真被發現了?如果連一個普通的賊都騙不過,還有何顏面稱自己爲“潛藏者”?

陳衛華顫抖着手點燃一支菸,在煙霧中陷入了沉思。

第六章 兵分三路

沿亭是勉州市經濟相對落後的一個縣,也是個農業大縣。沿亭縣本有多個國家級貧困村,近些年,中央大力開展“脫貧攻堅”,多數村子已經摘帽脫貧,目前全縣只剩下3個貧困村,距縣城五十公里的趙門村就是其中之一。

“天哥,快到了。”駛入村口時,張斌輕聲說道。

斜躺在副駕駛位上卻並沒怎麼睡着的羅昊天一個挺身坐起,左右看了看:“風景挺好的。”

昨日從先鋒一小回到隊裡,專案組開了個通氣會。

向曉雨通報了趙富光出事時的情況:他隨身攜帶只有三樣物件,手機、錢包和匕首。錢包裡面裝有三百多現金,身份證和兩張銀行卡,再就是他正讀大四女兒趙婷的照片。

趙富光的刀是收在盒裡再揣在褲包的,這和他與渥渥包子店老闆對話時表露出的好心情能對應上,同離開學校時的異常氣憤、準備報復相比,彼時的他已經不具備攻擊性,整個人處於放鬆狀態。

“根據花盆大小、質量和撞擊程度計算,花盆是從15樓以上掉落,掉落位置正好處於每層樓F戶的窗外,時代公寓有25樓,上面還有個樓頂。”講到這,向曉雨用手捋了下被風吹落到眼前的劉海,看了看羅昊天:“後來天哥到現場,讓物業打開了通往樓頂的門,我們勘查發現,樓頂對應位置沒有相關痕跡,可以排除。這樣算下來,就只有11個F戶需要排查,其中有4戶窗戶外安裝了防護欄,且未開孔,花盆無法掉落,排除。另外7戶裡,我敲門進去了5戶,從房中痕跡來看,有3戶可以排除,剩下2戶無法判定,再加上未開門那2戶,目前有4戶對象需要進一步排查,蓉城警方正在蒐集他們的詳細資料,這兩天就會傳過來。”

向曉雨痕跡檢驗本事的出色,衆所周知。她去這一趟,大大縮小了排查範圍,減輕了專案組許多工作量。

“牛!”張斌衝她豎起大拇指:“雨姐,你真是警中牛花,噼裡啪啦。”

“爬爬爬,你這‘牛花’,一聽就不是什麼好花。”向曉雨操作着投影,話鋒一轉:“技術科已經破解了趙富光的手機,裡面裝有大量淫穢圖片和視頻,在上網記錄裡,反覆出現一個博彩網站,佔據瀏覽歷史的百分之八十,這個可以和趙富光的財務狀況一併調查。”

張斌結合之前在趙富光宿舍發現的那些情況,說道:“網上博彩比實體店買彩票花費更大,他這個廚師的收入還真是高。”

“他跟着黃洪興混的,會不會是黃洪興額外拿的錢?”向曉雨說。

“你以爲黑社會啊,還給分子錢。”大隊長王貴笑道:“再說了,這分子錢也不是那麼好拿的,前期查到,趙富光除了在先鋒一小當廚師外,並沒額外幫黃洪興或其他人做事,別人憑什麼給他拿錢。”

“那他這收入就很有問題。”

“你剛纔說到手機,他的通話記錄有沒有發現?”王貴問。

向曉雨回答:“失蹤前分別給鄧敏、範春華、嚴勇打了電話,然後去找了他們,不久後即關機了。”

羅昊天剛抹了些風油精在太陽穴,他閉眼感受着那份清涼,分析道:“隨着我們掌握的線索增多,我越來越覺得趙富光並非意外死亡,他身上似乎隱藏着一個秘密。按嚴勇所說,趙富光從他那離開時是比較衝動的,他卻既沒有接着找人,也沒有真正去‘報復社會’,而是突然失蹤了,手機也關機。等再出現時,又直接死了。我認爲,要解開謎題,他失蹤到死亡這段時間的經歷是關鍵。”

“奇了個怪,到底是什麼事讓他改了主意?”張斌用手指不停敲擊着桌面說。

“是有人阻止了他。”羅昊天沉聲說:“要找出這個人,就要把重點放在趙富光失蹤的地方!”

專案組綜合分析研判後達成了共識:趙富光的死不是意外,更像是一場蓄意謀殺。

得出這個結論,靠的是一羣刑警對案件中各種巧合接連出現這一不尋常現象的敏銳嗅覺,而不是實打實的證據,接下來的重心,就是找出這些證據。

“對方想把它製造成一起意外,肯定不會輕易露出馬腳。”張斌說:“但他們做得並不高明,咱們騎驢看書——走着瞧!”

“你小子還挺有底氣,不愧是羅昊天帶出來的!”王貴說。

得到大隊長的誇獎,張斌靦腆一笑,趁着這機會,他也把心中疑問講了出來:“話說回來,趙富光的死,從表面看就是意外死亡事件,發展到現在高度疑似謀殺案,主要靠我們的不懈追蹤。我詫異的是,在最初情況尚不明朗且死者家屬對死因暫未表現出異議時,局裡的重視程度就比以往任何一次意外死亡事件強,且強得多。”

“是喲。”向曉雨表示贊同:“我記得有一次,我和天哥覺得一個流浪漢死得蹊蹺,想要細查,還被一些領導說反應過度。”

“腦殼不開竅。”王貴白眼道:“趙富光在死前已經成了勉州城的‘風雲’人物,他突然死了,不查清楚如何向羣衆交差?”

王貴嘴上雖如此說,但張斌的話提醒了他,趙富光死後,蘇捷副局長一天內就給他打了三次電話詢問案情進展。再就是,私下裡,蘇局不止一次給王貴說過,他十分賞識羅昊天的案偵能力。這次蘇局明知道羅昊天母親的病情,卻仍然讓他來擔任專案組長查明情況,也說明了對該案的重視,大有種組長非羅昊天莫屬的意味。

“這種情況的確少見。”王貴心裡犯起了嘀咕,他這個級別的警察,還接觸不到特勤處的機密。

“你們都忘了去年那個歐力了?”羅昊天緩緩說道:“我猜,上面是不是認爲趙富光的事和十年前杜長明、周曉芳失蹤有關。”

這話一出,其餘幾人恍然大悟,王貴一拍腦門:“我差點忘了一件大事,鄧敏他們打電話的人員都覈查過了,趙富光失蹤時,他們確實都有不在場證明,不過,兄弟們在深度覈查時有了個新發現,裡面有個叫金凡的人……”

“就是楊平那個心腹?”羅昊天一下站了起來,他以前調查杜長明失蹤一案時就查過楊平,不僅沒找到對方謀害杜長明的證據,也沒找到其與黃洪興關係不一般的證據。

王貴點頭:“不僅如此,金凡接到電話後,立即給楊平打了過去。但金凡只說他和鄧敏、趙富光是私交,他給楊平打電話是說其他方面的事,並非通報趙富光的情況。”

“他是不想讓我們捏住楊平與黃洪興關係匪淺的把柄,他也不照照鏡子,既然他露出了馬腳,就不是靠他嘴上說說算數的!”查趙富光的案子得到這個線索,對羅昊天來說完全是意外之喜。

開完會,專案組兵分三路,向曉雨負責全力還原趙富光廁所垃圾桶裡找到的碎紙,羅昊天去趙富光失蹤一帶查看,張斌則覈查趙富光的銀行流水和那個賭博網站的情況,流水倒好辦,出具手續找銀行拿就行,賭博網站本就是非法的,服務器還通常架設在國外,要找到他們並讓其配合警方查案,着實困難,羅昊天給張斌出了個主意,去找網警,他們有些特殊渠道,說不定能幫上忙。

趙富光從嚴勇家裡出來後,進入了福興街,視頻監控畫面可以看出,他當時非常氣憤,走着走着,還用力踢開了一個路上的易拉罐。

福興街是個小巷,到了一個拐角,趙富光沒有往左邊的大路上拐,而是向右進入了濱江路。濱江路緊靠流經勉州的開江,屬於比較老的街道,只有雙向兩車道,但車流量不小,打車方便。

濱江路一面臨江,一面是正待拆除的舊房,所以轄區派出所在規劃監控點位時,把它歸於三類地區,只在大路口設置有探頭。

羅昊天按趙富光的行進路線拐入濱江路後,仔細查看了路線,發現那處地方離前後的探頭都有一定距離,若是走路的話,至少也要半小時才能進入最近探頭的範圍。

視頻辦已經排查過趙富光失蹤後這倆探頭的錄製情況,均未發現他的身影。

趁着一個車流空當,羅昊天橫穿過濱江路,來到路邊欄杆處往下望,下邊是河壩,壩面都是鵝卵石,又與路面高度有近五米落差,趙富光萬不可能從這裡跳下去。那就只剩一種可能:趙富光乘車離開了這裡。

趙富光從學校出來,找鄧敏等三人時,都是打車。因此可以推斷,他拐入濱江路也是想打車。

如今基本確認他是乘車離開,羅昊天想弄明白的是,載走他的車輛是隨機出現的,還是刻意爲之。

“刻意……”羅昊天琢磨着這個詞,稍許,他摸出電話打給王貴:“車輛排查按這兩個方向再篩一次,第一,趙富光失蹤後從濱江路出去的車子與去蓉城的車取交集;第二,從濱江路出去的車子與趙富光找鄧敏、範春華、嚴勇時後面兩百米範圍內所有車輛取交集。”

“我靠!”正在喝水的王貴差點噎着:“你這工作量不小啊。”

“工作量小我自己就做了,你幫我想辦法。”

“成,我馬上找人給你弄!”王貴看了看手錶,已經快到九點了,就說:“你咋還沒走,趕緊滾!”

王貴是讓羅昊天去蓉城,下午他母親剛做了食道部分切除手術。羅昊天急於回來查探趙富光宿舍,沒有陪在身邊。

“我吃碗麪就走。”

王貴緩和語氣:“好好陪着,這邊案子我盯着,你明天彆着急回來。”

羅昊天趕到病房時,差五分鐘到夜裡十一點,母親做完手術非常虛弱,多數時間都在昏睡。羅昊天讓父親在陪護牀上休息,自己一晚上趴在母親牀邊,他清晨六點離開時,母親仍未醒來。

在趙富光宿舍找到的那把鑰匙,讓羅昊天決定去他家中一趟,並且要儘快。由於趙富光老婆昨日在蓉城辦理領取屍體事宜,要很晚纔回家,羅昊天只有把時間定在今日上午。

村子叫“趙門村”,可見趙姓人家有不少。趙富光雖常年在外,但他每年補貼家裡的兩萬元錢,在這個貧困村算得上“大手筆”了。他家也是爲數不多的幾個最先把泥土老房子改建成磚房的人家。

因此,羅昊天隨便找人問了問,就打聽到了趙富光的房子所在,還聽聞一些本家親戚正在他家幫忙佈置靈堂。

“天哥,咱們這會兒過去查案子,會不會引發衆怒?”

“我們是去爲死者伸冤的,又不是去他家捉人的,哪來的怒?”

“也是啊。”

說話間,車子拐過一個彎,就能看到趙富光家了,意外的是,房子外面路邊上,停着一輛警車。

“天哥,你聯繫的派出所?”張斌問。

羅昊天搖頭說:“我之前想過,但昨晚一夜沒怎麼睡,腦子迷糊又忘了這事,湊巧他們在,我們更方便開展工作。”

二人停好車,朝趙家走去。到了院壩,立即有人注意到了他們,臉上露出疑惑神色。

院子裡有個穿制服的派出所警察,羅昊天主動上前表明身份,對方先前繃着的臉放鬆了下來。

這個警察叫劉劍,是副所長,也是趙門村的社區民警,之前趙富光家裡的相關情況就是他傳給市局的。

“羅中隊,趙富光家裡昨晚遭賊了。”劉劍把羅昊天拉到一旁說道。

這話讓羅昊天腦子裡“嗡”的一下,忙問:“怎麼回事?”

“趙富光老婆柳秀是凌晨一點到家的,回來時就發現家裡大門敞開着,養的黃狗一點動靜都沒有,柳秀嚇壞了,還是陪她一起去蓉城的村支書馬上報了警,又打電話叫了幾個村民過來守在門口。我們過來後,帶着柳秀進屋查看,裡面被翻得很亂,丟了幾百元現金和一些首飾,總價值三千多元。”

“小偷是爲財而來?”

“應該是,農村這類案件很常見,用迷藥弄暈看家狗,再進房行竊。”

“其他村民家有沒有遭盜?”

“暫時沒接到報案。”

“這是有的放矢啊!”一直站在旁邊的張斌說:“天哥,我們來晚了。”

羅昊天也想到了,定然是有人在他們之前捷足先登,對方偷錢不過是製造假象,實則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問劉劍:“除了錢財,柳秀還說丟了什麼東西沒?比如……一些特別的物件。”

“昨晚我過來後,勘查現場,走訪村民,一直待到現在,沒聽她提起過啊。”

“走訪有收穫嗎?”

“隔壁鄰居說夜裡十一點過聽到趙家的狗叫了兩聲,小偷應該就是那時過來的。我們在屋裡提取到了幾枚新鮮的男子鞋印,已經留存了。”

“就你一個人來的?”

“兩個人,趙富光在市裡弄的動靜太大,他剛死家裡就被盜,我向局裡彙報後,領導讓我們謹慎處理,另一個兄弟還在村民家走訪調查,等會兒縣局刑警隊也要派人過來。”

“誰帶隊?”羅昊天問。

“大案中隊長高健,但他正在另一個現場勘查,還沒出發。”

“行,我打電話讓他不用來了,我幫他把這活做了,相關痕跡線索我會轉給他。”

市局刑警支隊對縣局的刑警大隊沒有人事管理權,卻有業務指導職能,縣裡的很多案子都需要市局刑偵的支持,所以羅昊天在勉州各縣的刑警隊還是能說上話的,更何況,他和高健非常熟,高健這會兒忙不過來,他幫忙做現場勘查,高健自是求之不得。

趙富光的死,對外公佈的是意外,羅昊天他們將其作爲命案暗中調查一事,暫時不便透露,他正好利用盜竊案的契機,好好把趙富光的屋子翻上一翻。有了正當的理由,也能避免村民胡亂議論。

這時,一個穿黑衣服的中年婦女從屋裡走出,劉劍說那就是柳秀。

“趙富光女兒呢?”

“趙婷在杉城讀大學,正往回趕,估計中午能到。”

多年來,趙富光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學校那間宿舍,而他藏得極爲隱密的鑰匙卻在那裡找不到匹配之處。除了宿舍,趙富光能藏東西的地方似乎只有老家,所以羅昊天急着趕來。

柳秀是個地道的農村婦女,聽了劉劍對羅昊天的介紹後,絲毫沒有懷疑,只說她忙着辦喪事,讓羅昊天自己進去查看就行了。查案重要,羅昊天也不客氣,讓張斌在外面四處看看,自己和劉劍進屋搜。

羅昊天翻看得很仔細,已經遠超了盜竊案的範圍,劉劍疑惑地問:“羅中隊,你們剛纔說小偷是‘有的放矢’,昨晚那案子只怕不簡單吧?”

羅昊天想着劉劍也是自己人,查案還得仰仗他幫忙,便沒藏着掖着:“趙富光很可能是被謀殺的,我們正在找證據……”

大致知道內情後,劉劍也打起了精神,幫着羅昊天把房中每一處角落都找了個遍,期間還藉故叫柳秀來打開了兩個鎖着的櫃子。

然而,經過一個多小時的全覆蓋搜查,羅昊天手裡的那把鑰匙仍是沒用武之地,在屋外查探的張斌也沒有特別發現。

劉劍比較瞭解趙家的情況,建議說:“趙富光父母早已不在人世,柳秀和趙婷是他最親的人,如果他有留下什麼重要東西,說不定這兩人能知道點線索。”

“此事暫不便外傳,我擔心找她們問話後,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如果不是有這個顧忌,羅昊天早就和柳秀攤牌了。

劉劍沉吟稍許,又說:“柳秀沒讀什麼書,腦子‘一根筋’起來,是比較難纏。趙婷不一樣,書讀得多,又在大城市見過世面,很講道理。並且,趙富光近年不怎麼回家,夫妻感情淡了許多,可父女情卻一直很深。”

劉劍的話讓羅昊天動搖了,他又問了些趙婷的情況,最終決定見一見她。

趙婷一回來就趴在趙富光棺材上哭成了個淚人兒,親戚們好一陣勸才拉開。待她情緒平穩一些,劉劍便安排她與羅昊天單獨進了一個屋子。

半個小時後,兩人一起出來,趙婷向柳秀走去,羅昊天到劉劍和張斌這邊。

“咋樣了?”劉劍迫不及待地問。

“趙富光留下個箱子。”羅昊天輕聲說。

“在哪?”張斌一時激動,聲音不由大了點,羅昊天忙瞪了他一眼:“在地窖,等會我和趙婷去地裡拿,你們掩護一下。”

趙婷大學專業是法律系,對案件比較敏感,乍一聽到父親去世的消息,悲傷過後,她心中更多的是疑惑,迫切想要弄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當派出所的劉劍給她介紹刑警羅昊天時,她隱隱感到,自己的預感可能是準確的。所以,羅昊天沒費多少脣舌,就讓她講出了趙富光的秘密。

“我爸說,他在放紅薯的地窖裡埋了個木箱子,如果有一天他死了,就讓我把箱子挖出來交給警察。”

“裡面是什麼?”

“不知道,他沒說,也不讓我私下去挖,只讓我照他的話做。”

“他知道自己會死?”羅昊天感覺快要接觸到趙富光死亡的核心了,激動得站了起來。

趙婷再度陷入悲痛:“他給我說過三次這事,中間有一回又說箱子被他處理了,讓我不用管了。兩個多月前,他突然說箱子還在地窖裡,我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就說暫時不能告訴我,讓我照做就行了。”

“他不怕你偷偷去打開看?”

趙婷搖頭:“我爸以前很兇,小時候經常打我,打得我怕。從我上初中後,他慢慢開始對我很好,我也原諒了他。我從沒違背過我爸的意願。”

按趙富光對趙婷所講的位置,羅昊天下地窖後,只往下挖了十多分鐘就有了發現。那是個小木箱子,爲了防潮,箱子外面用大棚塑料膜包了幾層。

箱子上掛着一把鎖,羅昊天拉了拉,還比較牢靠。

“你能打開它嗎?”羅昊天問。

“我爸沒給我鑰匙。”

“手機還是拍着的吧?”羅昊天下地窖前,把手機拿給趙婷,讓她把整個過程拍下來,以保證其作爲證據的有效性。

“恩,一直在錄。”

羅昊天做了個深呼吸,用手摸了摸胸口,他外套的內包裡,裝着趙富光那枚鑰匙,他在猶豫,要不要馬上拿出它來嘗試開鎖。

最後,羅昊天還是放棄了,此地不具備開箱條件。

“我要把它帶回隊裡。”

“好,我爸本來就讓我交給你們。”趙婷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我有個條件,你們打開它後,要告訴我裡面裝着什麼。”

羅昊天鄭重地點了點頭,作爲箱子所有人趙富光的女兒,趙婷有權知道這事。

箱子過於礙眼,爲了不引人注意,羅昊天沒再去趙富光家,而是抱着它繞道回到了車上,打電話通知張斌直接過來。

回勉州的路上,張斌出於好奇,數次提議馬上打開箱子,都被羅昊天否決了。後來說急了,羅昊天嚇他道:“萬一裡面裝着炸彈怎麼辦?以前梓縣就出過一起類似案件,嫌疑人在現場留下個箱子,一打開就爆炸了,當場炸死兩個民警。”

張斌聽罷,嚇得猛嚥了口唾沫,開車也比先前平穩了許多,生怕一個抖動就觸發了箱子的機關。

羅昊天見他那如履薄冰的樣子,心裡好笑,臉上卻不表露,閉上眼,安穩地補了會兒瞌睡。

進入市區,張斌直接開車去了特警隊,找排爆中隊對趙富光留下的箱子進行排查。

雖然羅昊天憑經驗判斷出趙富光留下的箱子裡不可能裝着炸彈,但他唬張斌時話都那樣說了,也就不好再否決張斌的提議。何況,培養張斌這種安全意識是非常有必要的,能降低他在以後工作中受到意外傷害的風險係數。

排爆民警在這方面的經驗更加豐富,藉助設備,十分鐘不到就完全排除了它的危險。

張斌一聽,好奇心嗖嗖地上漲,巴不得馬上開箱查驗,被羅昊天一瞪,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其實羅昊天何嘗不好奇,尤其是剛剛接了向曉雨的電話之後。

電話裡,向曉雨興奮地說:“天哥,那張紙條被我復原了!”

羅昊天忙問:“寫的什麼?”

“他就埋在學校下面。”

羅昊天感覺自己的腦細胞全部都亢奮了起來,這句話實在是太有衝擊力了,看來自己預感的沒錯,趙富光極可能牽扯到十年前先鋒一小那起失蹤案。

回到刑警隊,王貴他們已經在會議室等着了,偵查工作取得重要進展,刑偵支隊長和副局長蘇捷也來了。

羅昊天戴上手套,把箱子放在會議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它。聽罷羅昊天關於此行經過的一番簡短彙報後,蘇捷指示他打開箱子。

隨着蘇捷的聲音消失,諾大的會議室裡變得異常安靜,羅昊天拿出鑰匙,對準木箱上那把鎖的鎖孔插去。

會議桌上還擺着一把鐵錘,是王貴特意找來的,萬一那把鑰匙打不開,他就要來硬的。

“咔嚓”,鎖應聲而開,一些附着在上面的泥土滾落。

羅昊天打開木箱蓋子,首先映入眼簾的竟是兩件舊衣服。

初拿到箱子的時候,羅昊天就感受到它的重量相對較輕,卻是沒想到趙富光會裝衣服在裡面。

衣服是隨意揉着放的,高度剛好與箱子邊沿齊平。羅昊天捏着衣服的一角,輕輕拿出來,衣服隨之散開,是兩件普通的男子T恤,上面沒什麼標記。

“有個袋子!”羅昊天拿出衣服後,周圍幾人都看到箱底放着個塑料袋,裡面隱約有些東西。張斌沉不住氣喊了出來,另外幾人都耐心地等待着羅昊天揭開它的秘密。

羅昊天把衣服放在一旁,拿出袋子。

這是個普通的塑料袋,袋子的兩個提手打着死結。

雖然羅昊天稍一用力就能撕開塑料袋,但他還是花了些時間去解那個結,儘量不損壞這關鍵證物。

袋子解開了,裡面只有一樣東西,一封信。

羅昊天望向王貴,王貴又看蘇捷,蘇捷讓羅昊天把信拆了。

說是信,其實就是一張紙,羅昊天打開對摺的紙張,先瞟了一眼,然後念道:“杜長明是黃洪興害的,他還威協我。我要死了,也是他殺的。”

“沒了?”王貴問。

羅昊天把紙張翻來翻去仔細檢查了個遍,搖頭道:“威脅的脅字寫錯了,其他沒什麼。”

“曉雨,你再看看。”王貴安排。術業有專攻,向曉雨作爲專業痕檢員,在搜尋蛛絲馬跡上更加得心應手。

等待羅昊天他們回來時,向曉雨就做好了準備。聽了王貴的話,她“啪”的一聲按開工具箱,很快就進入了狀態。

越是精細的活,越費精力,十多分鐘後,向曉雨直起身時,額頭上已沁出了不少細汗:“衣服沒有價值,信紙很普通,也沒經過加密化處理,沒有隱藏內容。單看撕碎的紙條,似乎有些莫名其妙,‘他就埋在學校下面’,‘他’是誰呢?現在有了箱子裡這張紙,答案就明瞭了,說的是杜長明啊。”

“趙富光的死果然另有乾坤!”張斌不由感嘆。

王貴看着蘇捷,咧嘴笑着說:“蘇局高瞻遠矚。”

“兩份證物的筆跡出自同一人手吧?”蘇捷問。

向曉雨把兩張紙條放在一起,又拿出趙富光的一個寫有字的筆跡本,再次比對。

“一份來自趙富光親自留給女兒的一個箱子,一份來自他宿舍的垃圾簍,肯定都是他寫的。”王貴說。

蘇捷沒吱聲,盯着向曉雨。

向曉雨細緻地看了近兩分鐘纔回答道:“箱子裡的應該沒問題,但這張從廁所裡拿出來的,浸了水,筆跡有變化,我不敢百分百肯定,最好再找專業的筆跡鑑定師看下。”

“我看沒必要……”王貴堅持着自己的觀點。

“王大隊,這事你安排一下。”刑偵支隊長擔心王貴的態度惹蘇捷不高興,就打斷了他:“咱們儘量把每一步都走得穩一點、實一點。”

“好。”王貴只得應了下來。

散會前,蘇捷叮囑道:“同志們,黃洪興不是普通人物,今日之事要注意保密,在沒有確鑿證據的前提下,若是傳了出去,不僅影響不好,還容易打草驚蛇。”

“一定,一定!”王貴掃了一眼羅昊天等人,趕緊表態:“這幾個的嘴都不漏風。”

“趙富光一死,牽出了杜長明失蹤的事,之前這案子就是昊天在負責,這次兩案碰到一塊,知曉範圍越小越好,我的意見,還是昊天牽頭。”蘇捷看向刑偵支隊長,支隊長表態說:“以蘇局安排爲準。”

羅昊天被蘇捷直接點了將,受鼓舞的同時,也感到肩上的責任與壓力更大了,他卯足了勁,誓要把案情查得水落石出。

只是,近段時間母親病情加重,羅昊天憂心她的身體,一直睡眠不好,明顯感覺到身體很疲倦,他從包裡摸出風油精,滴了兩滴抹在太陽穴上。

“領導,天哥母親還在醫院……”向曉雨不忍羅昊天過於操勞,大着膽說了一句。

“沒事。”羅昊天打斷她,伴隨着額頭的陣陣清涼傳來,他開始分析案情:“從現在掌握的信息來看,趙富光的死像是滅口,兇手就是黃洪興。”

“黃洪興不是被弄去調查了嗎?”張斌問:“沒有作案時間。”

“所以,黃洪興的那幾個親信要着重調查,尤其是金凡,他背後站着楊平,而當年杜長明失蹤,楊平就有很大的嫌疑。對他們,咱們要往深了查。”羅昊天想起趙富光家失竊的事:“還有,昨下午我們剛發現那把‘隱藏’鑰匙,昨晚上就有賊光顧趙家,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交給我吧,這事知道的人不多,查起來容易!”張斌隨手把木箱的蓋子盒上,盯着它琢磨道:“我還有點不明白的是,趙富光留下這東西的用意何在?”

“你娃不開竅。”王貴吐出口煙說:“他肯定早就感受到黃洪興有殺他滅口的意思,所以留了這麼一手,自己死了,也不會讓黃洪興好過。”

“那爲什麼不早點舉報,非要等自己被害死了纔來?”

“我知道了。”向曉雨說:“咱們不是懷疑他的經濟收入麼,黃洪興肯定一直在用錢堵他的嘴。他也需要這筆錢,而一旦舉報了黃洪興,他不僅會失去這個收入,還會丟掉工作。”

“曉雨講的有道理,從趙富光死前在宿舍裡寫的那張撕碎的紙條看,他和黃洪興之間應該出了問題,這纔會想着泄露‘他被埋在學校下’的秘密。之前我們懷疑是黃洪興的人接走了趙富光,卻想不明白趙富光爲何會在同夥的手中出事,現在就講得通了。”一談起案子,羅昊天的精神頭又上來了。

從當刑警的第一天起,羅昊天就對這份工作充滿熱情與赤誠,只是妻子夢依去世後,有一段時間他非常消沉,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甚至一度想要輕生,後來是通過繼續辦理案件才重新找到了生命的意義。

這份意義,除了懲惡揚善、伸張正義,還有另一層意思——爲妻子報仇。

羅昊天曾擊斃一個名叫張志的逃犯,張志死前,威脅羅昊天說他弟弟會幫他報仇。張志的弟弟叫張傑,也是個前科犯,出獄後很快就失去了蹤跡。不久,羅昊天出差辦案,妻子墜樓身亡,羅昊天認爲這事與張傑有關……

羅昊天一直在留意張傑的行蹤,兩年前,張傑在一起涉黑案件中爲兇手提供虛假身份而被羅昊天盯上,當時,他給自己也弄了個“楊雲豪”的假身份,遺憾的是,最終收網時,張傑逃脫了。

虛假身份不僅可以幫已犯罪人員洗白,還能在現行犯罪時用於逃避追查,從事這種行當的張傑潛於社會,尤如一顆毒瘤隱於人的身體,一日不除,始終存在巨大風險。

所以,於公於私,羅昊天都迫切地想要將他繩之以法,並不斷利用自己的線人網絡和系統內部人脈關係去打聽他。功夫不負有心人,羅昊天的打探也有了些進展,聽聞他在省外躲避了一段時間後,已悄然回到省內,藏身於蓉城。

“你們說的都有道理,我繼續剛纔的問題。”說罷,張斌笑了笑:“事先申明,不是我鑽牛角尖,趙富光出於種種考慮,一直沒揭發黃洪興,但現在的問題是,他已經留下了木箱,還讓趙婷交給警察,爲什麼在信上卻又只寫了短短几句,甚至連當年的經過也沒說。他這個樣子,讓我們從何查起?”

“小張這個問題提得好。”蘇捷讚許地點了點頭:“查案經常是這樣,一些重要線索出現時,也伴隨着新的疑問產生,同志們,這纔剛開了個頭,加油幹,市局黨委是你們堅強的後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