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史賓塞 透視川普關稅風暴

川普政府認爲透過關稅就能調整美國的國際貿易及投資結構，但忽略了其他影響經濟的因素，到頭來受害最大的可能是美國自己。路透

美國總統川普二度入主白宮，適逢世界的結構與科技快速變革期，而這些變革的背後是三大趨勢驅動，首先是，新冠疫情、新型戰爭、氣候變遷和地緣政治緊張帶來的衝擊，持續在全球經濟中迴盪；其次是，更廣泛的長期趨勢繼續抑制經濟成長並帶來新通膨壓力；第三是，科技突破正在改變從數位服務、生技到能源的許多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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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些趨勢的迴應正在大幅改變全球商業和政策環境。韌性與國家安全已成爲最優先議題。供應網絡正在迅速發展，通膨30年來首度成爲一項重大議題，而這一切都發生在川普重返白宮之前。

雖然川普宣佈的一大堆行政命令看似雜亂無章，但美國政府很可能正在推行一項想要稀釋和弱化潛在反對勢力的大戰略。川普及其任命的重要官員曾多次表示，雙邊貿易逆差凸顯出某些地方出了問題，他們認爲美國被佔了便宜，有些產業和國家安全也受到傷害。

川普試圖透過關稅，解決美國「被佔便宜」的不公平，但受影響最大者不單是美國最大貿易伙伴，美國本身勢必也將受創。歐新社

川普在4月2日所謂「解放日」宣佈的關稅稅率，大致與其貿易逆差情況相吻合，對中國大陸 、歐盟、越南和日本課徵的對等關稅分別爲34%、20%、46%和24%，至於加拿大和墨西哥則暫時另外處理。

但「解放日」關稅所針對的目標，遠遠不止是對美國享有鉅額順差的貿易伙伴，川普還對所有國家都課徵10%的普遍關稅，包括對美貿易逆差國在內。金融市場隨即做出迴應，自4月2日以來，美國股市與債市相繼暴跌，企業和消費者信心下滑，隨着市場和經濟不確定性的加劇，對經濟衰退的預期也在升高。

受影響最大者可能是美國本身和受美國需求影響最大的貿易伙伴。由於美國經濟約佔全球名目國內生產毛額（GDP）的26%，按購買力平價調整後則佔15%-16%。因此，當美國築起貿易高牆，將對整個體系造成巨大沖擊，但各國受影響的程度不一，中國的衝擊爲中等，越南則相當高，墨西哥和加拿大也非常高。所幸，其他國家仍可向世界其他地區銷售商品，且這些地區的市場規模也不小。

相形之下，美國的消費者和企業也將面臨其他國家課徵的進口關稅。企業在試圖進入外部市場時也可能被課徵更高的「對等」關稅，而主要國家可能會限制其在美國的外國直接投資（FDI）。換言之，隨着美國在全球的孤立程度日益加深，經濟所受影響可能最大。

目前尚不清楚美國政府是否相信關稅會催生貿易再平衡、或是會促使交易夥伴和企業將生產和就業移轉至美國。川普本人支持FDI，認爲這是支持其平衡逆差和促進就業的方法，而關稅可能增添其誘因。

川普政府始終認定，這麼多年來美國一直被佔便宜，有些產業和國家安全也受到傷害，因此透過關稅就能調整美國的國際貿易及投資結構。圖爲白宮。歐新社

無論外界如何看待川普政府的診斷和處方，它的目標很明確：改變全球貿易和FDI的結構，使其有利於美國國內的投資與就業。但基於美國債券和股票在全球的吸引力，以及美元作爲國際準備貨幣的地位，這項議程面臨強大阻力。除非美國有意降低美元計價資產的吸引力，否則美元不可能改變其準備貨幣地位。

畢竟目前的體系並沒有看似可行的替代方案。持續增長的全球經濟需要不斷擴大的貨幣基數才能運轉。與其削減本身1兆美元的貿易逆差，美國更可能重新分配對各國的逆差，但此舉可能不會產生川普所設想的那種國內結構調整。

擁有龐大內需的中國大陸，不僅能夠承受關稅衝擊，也必定會暗自竊喜川普政府削減美國大學基礎科技研究經費的作法，因爲這損害美國的長期競爭力。許多學者早就指出，前幾輪的數位科技應用，已使中產階級承受「例行性」工作和收入減少的壓力，目前仍不清楚人工智慧（AI）應用對就業與所得的衝擊程度，但可以合理預期，其影響可能與全球貿易和投資新模式的影響一樣大，甚至更大。

目前川普政府尚未透露其因應對這項挑戰的戰略，但他的執政團隊若自認調整國際貿易和投資結構，就足以讓美國勞工受惠，那就大錯特錯，因爲還有其他力量在影響經濟運作，決策者若忽視這些力量將自食惡果。

（作者Michael Spence是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Project Syndicate專欄作家／編譯林聰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