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內已離任196人,創新高!公募基金經理“奔私潮”再起

每經記者:李蕾 每經編輯:肖芮冬

又一位知名公募基金經理踏上了“公奔私”的道路。近日,安信基金旗下的百億固收名將張翼飛卸任所有在管產品,離職後下一站或去往私募機構,引發行業關注。

2025年開年,公募行業就掀起一場基金經理“離任風暴”,多位知名公募基金經理相繼“清倉式”卸任,離任人數創下近年來新高。

其中,“奔私”成爲不少離職公募基金經理的重要去向。從管理規模達百億元級的行業頂流,到深耕細分賽道的“黑馬”,這些公募基金經理選擇褪去光環,轉身投入私募江湖,試圖開啓新的職業篇章。而此現象背後,不僅是這些公募基金經理個人職業選擇的變動,更折射出行業格局的深刻變化。

那麼,過去那些“奔私”的公募基金經理如今光景怎樣,是否還能延續在公募賽道時的榮光?哪些因素影響着他們的業績表現,又給行業帶來了哪些影響?《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日前就此展開調查。

離職潮涌:政策與市場雙重驅動下的行業洗牌

2025年的公募基金行業,正經歷着一場深刻的人才流動變局。

Wind數據顯示,截至7月15日,年內離任的公募基金經理數量已經達到了196人,即將突破200人。這一數據也達到了近年來的歷史峰值,較2024年、2023年同期分別增長11.4%和20%。

其中不乏知名公募基金經理“清倉式”卸任。例如建信基金周智碩、泰達宏利基金王鵬、華商基金周海棟、景順長城基金鮑無可等,都是備受行業和投資者關注的名將。而在這些離任的公募基金經理中,轉戰私募基金的不在少數。

縱觀近年來公募行業的人才流動,尤其是績優公募基金經理的離任頻率,通常都和市場牛熊週期存在一定關聯。過去十餘年間,“公奔私”曾出現過幾輪浪潮。

第一輪浪潮始於2007年的牛市,開啓了公募基金經理轉向私募領域的早期探索。

第二輪浪潮2012年左右啓動,並在2015年達到頂峰。與前一輪相比,這一時期“奔私”的知名公募基金經理數量大幅增加,王亞偉、胡建平、馮剛等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第三輪“公奔私”的序幕則在2020年牛市行情中悄然拉開,並延續至2022年。在此期間,董承非、崔瑩、周應波等多位知名公募基金經理陸續離開公募行業,或自主創辦公司,或加盟私募平臺,成爲行業關注的焦點。

而目前這一輪,從去年開始至今,一批公募老將相繼離任,掀開新一輪公募基金經理“奔私”熱潮。

對此,安爵資產董事長劉巖指出,這一現象是由監管政策、市場與行業結構等多因素共同推動的結果。

“2025年5月實施的《推動公募基金高質量發展行動方案》是關鍵轉折點。新規要求主動管理權益類基金全面推行浮動費率制,公募基金經理薪酬與三年期業績強綁定,業績低於基準超10個百分點,績效薪酬顯著下調。”劉巖表示,這一機制直接打破了“旱澇保收”的行業生態,迫使業績不達標的公募基金經理主動離職或被淘汰。

同時,頭部基金公司憑藉投研資源和平臺優勢形成“虹吸效應”,使中小基金公司生存空間大幅壓縮。2025年一季度,非貨管理規模前十的公募機構市場集中度升至58%,造成中小公募公司的知名基金經理爲尋求更好的資源支持,大量選擇跳槽至頭部機構或“奔私”。

與往年相比,之前的公募基金經理離職潮,多是由個人或市場等單一因素引發,而今年的離職潮,更多是在行業從粗放式擴張向高質量發展轉型的背景下,行業整體對投研模式、人才結構等進行主動調整的結果。

“比如,很多基金公司爲適應新的發展要求,有意加大投入,構建團隊化、平臺化的投研體系,提高投研人員佔比和專業水平,這使得相當一部分與新體系不匹配的公募基金經理離任。另外,值得注意的是,今年的離職潮中,新老交替加速的現象更爲明顯。一些經驗豐富的老公募基金經理離任,而新任基金經理平均任職年限相對較短,行業經驗斷層問題開始顯現。這也反映出基金行業在發展過程中,人才梯隊建設面臨新的挑戰和機遇。”私募排排網財富研究部副總監劉有華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同時,公募機構專業人才紛紛轉向私募領域發展。這一趨勢主要源於私募基金在投資決策上更具自主性,且薪酬體系與業績掛鉤更爲緊密,爲專業人才提供了更大的價值實現空間。

那麼,這些“奔私”的公募基金經理,究竟業績如何?

業績分化:平臺紅利消退後的能力試金石

私募排排網的數據顯示,截至今年6月底,“公奔私”的公募基金經理人數已達到863名。

從這些人的職業路徑來看,“奔私”的公募基金經理主要有兩種選擇:自立門戶成立私募公司,或加盟已有私募平臺。一般來說,自立門戶者希望完全掌控投資決策,發揮個人風格;加盟成熟平臺者則可藉助既有資源,降低初創期的運營壓力。但無論如何,最終還是要靠業績說話。

私募排排網的數據顯示,截至2024年年底,私募市場共有30995位基金經理,其中有公募從業背景,也就是俗稱的“公奔私”基金經理共有886位,佔比約3%。

據記者不完全統計,這886位有公募背景的私募基金經理,旗下有業績顯示的產品共有292只,2024年全年收益均值爲18.43%,在所有類型的基金經理中排名第二。但正收益產品佔比卻是幾類基金經理中最低的,說明了產品業績分化比較大。

再來看看這些“公募派”基金經理去年的業績情況。據機構統計,去年,這類產品中表現最好的是楊萍管理的善擇先鋒3號,全年收益率超過200%。此外,還有多隻產品年度收益率超過50%。

Wind數據顯示,在全市場有數據可查、採取主觀多頭策略的3248只私募產品中,2024年淨值增長超過50%的達到132只,其中淨值翻倍的有32只;採取宏觀策略的私募產品有164只,其中2024年淨值增長超過50%的有39只,淨值翻倍的也有4只。

也就是說,放在整個私募行業來看,“公募派”基金經理的業績算不上頂尖水平,且個體業績差異顯著。

再具體來看,從近幾年“奔私”公募名將的業績表現來看,可謂是幾人歡喜幾人愁。

例如,中歐基金原知名基金經理周應波在2022年成立上海運舟私募,引發業內廣泛關注。隨後該私募發行的首隻產品開售首日即大賣30億元,公司也很快步入了百億私募之列。

不過到2023年,上海運舟私募被曝出旗下產品重倉股遭強平的消息,此後公司火速闢謠。中國證券投資基金業協會(以下簡稱中基協)官網數據顯示,2024年,上海運舟私募管理規模已回落至50億~100億元,當初和周應波一起“奔私”的另一位公募名將陸文俊也選擇了“單飛”。

私募排排網和好買基金網的資料顯示,目前,上海運舟私募旗下能查詢到業績的產品僅有運舟致遠1號1期,基金經理就是周應波本人。這隻產品成立於2023年12月5日,階段收益如下:由於產品成立時間並不長,因此從成立以來的收益來看,還是可以排進同類產品前50%;但如果只看近半年的業績,幾乎就是在同類產品後30%的水平。相比之下,周應波在公募基金時的代表作——中歐時代先鋒、中歐明睿新常態等,任職回報在同類產品中排在數一數二的位置。

還有曾被譽爲“創業板一哥”的中郵基金前知名基金經理任澤鬆,2018年收購集元資產,轉戰私募賽道。中基協備案信息顯示,集元資產當前備案在管的基金有16只,管理規模在0~5億元,沒有向上突破。

幾年來,集元資產旗下產品以“大開大合”出名,單週淨值漲跌幅超過20個百分點,也不是什麼稀罕事。Wind數據顯示,由任澤鬆管理的3只產品,在其任職以來虧損都超過30%,尤其是從2022年開始連續三年的虧損幅度,也引發了業內對於他本人依賴高成長賽道策略的質疑。

還有部分機構旗下產品的管理規模逐步下滑,從烈火烹油、鮮花着錦走到門庭冷落、銷聲匿跡。

今年3月,猛獁資產主動註銷牌照。該機構由興全基金(現改名爲興證全球基金)前知名基金經理陳揚帆創辦,也曾名噪一時。憑藉曾經“公募男神”的光環以及過往管理產品的業績加持,僅2015年上半年,猛獁資產備案產品就達到20只之多,顯示出強大的市場號召力。但在成立後不久,猛獁資產和陳揚帆本人就陷入了“非常規提成事件”風波。此後,這家機構就很少出現在公衆視野中,直至今年註銷。

華安基金原總經理童威也曾在2021年創立相程私募,但不到三年便主動註銷了管理人登記,7只產品全部清算,匆匆爲這場創業畫上了句號。

此外,去年8月,泓德基金原副總經理、知名基金經理鄔傳雁正式“奔私”,成立了深圳市一諾私募。如今,近一年時間過去。中基協信息顯示,目前,一諾私募旗下共成立了5只私募基金產品,其中僅有1只是今年成立的,公司管理總規模在0~5億元,屬於穩紮穩打但步子走得比較慢的代表。

事實上,私募基金賽道競爭相當激烈。除了星石投資、淡水泉等早期的“公奔私”機構經過近20年牛熊歷練,憑藉長期累計的正收益坐穩百億規模,大部分轉戰私募賽道的公募基金經理情況,都和一諾私募相似。

潮起潮落,人來人往,纔是這個行業的常態。而在這種分化背後,“平臺依賴度”是關鍵變量。

雙向流動:行業生態重構中的平衡之道

在劉巖看來,“奔私”基金經理在公募時期的高收益中,平臺紅利的貢獻比例因個體差異和市場環境而異,綜合行業特徵與典型案例來看,平臺紅利對其業績的貢獻率可能在30%左右。

劉巖拆解了平臺紅利的幾大構成:在投研覆蓋廣度方面,公募基金公司通常擁有百人級投研團隊和全行業覆蓋能力,而私募的研究團隊規模普遍只有10~30人,公募基金經理轉投私募後,可研究覆蓋範圍可能會比之前縮減50%以上,導致其賽道打法失效。

在交易執行和風控體系方面,公募基金的智能交易系統和多層風控體系是業績穩定的重要支撐。頭部公募的算法交易系統可實現毫秒級訂單執行,且風控系統能實時監測持倉集中度、流動性風險等指標;而私募因成本限制,往往使用第三方交易系統,在極端行情下可能出現訂單延遲或風控盲區。

“平臺依賴現象在公募‘奔私’經理中普遍存在,特別是在他們從公募轉向私募的初期,這種依賴往往成爲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總的來說,大型公募公司往往爲其基金經理提供了全方位的支持,從專業的投研團隊、先進的交易系統,到強大的品牌背書與廣泛的銷售渠道,上述種種優勢疊加,構成了明星基金經理過往高收益的‘安全墊’。”劉巖總結道。

也正因如此,一方面,投資者需要理性看待“明星基金經理”轉投私募現象。劉有華提醒稱,部分投資者出於對“明星基金經理”公募時期業績的追捧而盲目跟投,這種決策方式存在較大風險。需要認識到,公募與私募在運作機制上存在本質差異:私募產品的投資策略更爲靈活多變,其業績考覈標準、市場應對方式與公募有顯著區別,這導致部分轉投私募的公募基金經理可能出現“水土不服”的情況。

另一方面,隨着公募基金經理的離任以及資管人才流動成爲常態,這場“公奔私”浪潮並非單向遷徙,而是資管行業生態重構的開始。

劉有華預計,未來3~5年,公私募行業將呈現人才雙向流動的新格局。在市場環境波動和監管要求趨嚴的背景下,私募機構的部分專業人才可能會重新選擇公募平臺。與此同時,私募領域靈活的投資機制和更具吸引力的收益分配模式,仍將持續吸引公募精英加入。

這一趨勢將促使兩類機構各自優化發展路徑:公募機構需要着力打造系統化的投研平臺,通過工業化運作模式降低對個別基金經理的依賴;私募機構則需在保持策略靈活性的同時,重點提升合規經營水平,健全風險管理框架,並建立以投資者利益爲核心的專業品牌形象。

劉有華進一步表示:“這種差異化發展將推動整個資產管理行業形成更加健康、多元的生態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