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腐”到底是什麼(嘮“科”)

李  旭

翻兩頁書就走神,注意力很難集中,對着碎片化的內容挪不開眼……“腦腐”,這個看上去有些陌生的網絡詞語,正描述着我們熟悉的狀態,從網絡亞文化走向大衆視野。在信息高度飽和的數字時代,越來越多人開始擔憂:我們的大腦是否正在經歷某種“退化”?人類的思維能力和創造力是否面臨“坍塌”的風險?

其實,“腦腐”一詞並不新鮮。美國作家亨利·戴維·梭羅在《瓦爾登湖》裡就用過它,旨在批判當時社會貶低複雜思想、偏好簡單內容的傾向。100多年後,這個詞入選2024年英國牛津大學出版社年度熱詞。這一次,它精準戳中了當下許多人的痛點——長期泡在碎片化、重複性、即時滿足的內容裡,人會陷入一種精神麻痹狀態。例如,放下手機想不起剛剛看了什麼,寫文章時一句話要反覆刪改……這種狀態不是個體偶發的“走神”,而是一種由平臺算法、技術刺激、大腦生理機制和文化節奏共同催生的社會性認知症候羣。

爲了“搶奪”大家的注意力,許多平臺和應用都設計了更智能的推薦算法、推出了更誘人的內容,通過短視頻自動播放、信息流無限滾動、點贊評論即時反饋等,延長用戶的停留時間。長期接受這樣高密度的刺激,大腦會慢慢“適應”高頻、多變、快反饋的節奏。就像習慣了重口味的人,很難品嚐出清茶的回甘,大腦也會越來越“懶得”處理需要“耗能”的深度內容。

更隱蔽的是多巴胺機制的重塑。每次刷到有趣的內容、收到點贊提醒,大腦都會分泌一小股多巴胺,帶來轉瞬即逝的快感。久而久之,我們會對這種“即時獎勵”產生依賴。就像總吃零食的人容易沒胃口吃飯,習慣了碎片化刺激的大腦,同樣容易失去對“深度思考”的渴望。

一旦上述狀態成爲長期習慣,我們大腦中原有的思維“肌肉”,會像長期不運動的身體一樣慢慢退化。這不僅會影響我們的學習和工作效率,干擾我們的情緒和判斷力,還會改變個體的自我認知模式。

不過,“腦腐”並非不可逆轉。久坐的人能通過運動恢復體能,我們的大腦也能依靠主動干預重新“開機”。

首先,獲取注意力的主導權。這需要我們提升對電子設備使用的警覺性,比如設置短視頻瀏覽時間限制、使用社交媒體後刻意停頓,減少對碎片化內容的依賴。要時刻覺察“我在做什麼”,而不是被動淹沒在信息流裡。

下一步,給大腦“換食譜”。別總盯着“信息快餐”,每天留一點時間給深度內容:讀幾頁紙質書,寫一段日記,或者不開倍速看完一集紀錄片,讓這些“慢內容”重新激活大腦的深度處理機制。

此外,還可以刻意增加“延遲滿足”的活動。比如散步、繪畫、寫作等需要長時間專注投入的事情,讓大腦重新適應“不被刺激”的狀態,修復被高頻刺激打亂的神經系統。

說到底,“腦腐”不是病,更不是大腦真的“腐爛”了,而是新的信息環境下對大腦適應性調整的一個提醒:別讓算法左右我們看什麼、想什麼。人類的未來不取決於擁有多少信息,很大程度上取決於是否能依靠深度思考,找到信息背後的聯繫。這纔是我們在信息時代對抗“腦腐”的有力武器。

(作者爲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生命科學學院副教授,本報記者徐靖採訪整理)

《 人民日報 》( 2025年08月09日 06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