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記憶】何玟芬／苦瓜不苦

兒時家門前有一苦瓜棚，每當開滿黃色小花時，我就發愁，因爲預告着之後的每一餐都有苦瓜料理，媽媽可說是苦瓜達人──苦瓜鑲肉、鳳梨苦瓜雞、豆豉燜苦瓜、苦瓜炒鹹蛋……苦瓜能百變，但苦苦的滋味，童年的我一點也不愛，必須停止呼吸才能將媽媽給的配額吃完。

出社會後我竟成爲苦瓜愛好者，回家愛吃媽媽的每一道苦瓜料理，想起媽媽曾告訴我：「苦瓜很奇怪耶，剛入口時會有一點苦，但慢慢咀嚼，會有回甘在喉嚨化開，多試試看，妳才能吃到它的美味！」開始工作後，我發現人生也一樣，總有波折，歷經種種艱難，只要一試再試，大抵就能「苦盡甘來」，如同當年媽媽對苦瓜料理的詮釋。

數年後，我有了自己的家庭，也將媽媽的苦瓜料理復刻在餐桌上，但我不像媽媽料理前會先汆燙去苦味，不帶苦味怎麼叫苦瓜呢？所以孩子小時候並不捧場，尤其是我精心獨創的精力湯──苦瓜蔬果汁，更令孩子作嘔聲此起彼落；先生就說了：「以前岳母有強迫妳每天喝完精力湯才能上學嗎？」爲了親子關係和諧，我不再糾結，期待某個時刻，孩子也像我一樣，愛上它的「苦甘」滋味。

爾後的家居日子，每當夏季苦瓜盛產之時，我常簡單汆燙，冰鎮後佐以美乃滋或白味噌，就是一道清淡、消暑的涼拌菜。

一日，外地讀書的兒子返家，居然夾起涼拌苦瓜往嘴裡送，我張大眼睛：「苦瓜耶！不苦喔？」兒子酷酷地說：「其實苦瓜還蠻好吃的，就像喝茶一樣，苦中帶甘，餘韻無窮，只要你肯多嘗試看看。」果真母子同心，味蕾終能識得它的獨特美味。

七月丹娜絲颱風帶來的狂風豪雨讓田裡的苦瓜棚倒塌，先生撿回十多條醜醜的苦瓜，缺菜的時刻彌足珍貴。我將每條苦瓜中段切輪狀，鑲入調味好的絞肉做成苦瓜封，以電鍋蒸熟，留下幾顆煮湯，其餘放入冷凍庫以備不時之需；頭尾的部分料理成金沙苦瓜和豆豉燜苦瓜，災後的餐桌、平凡的菜餚，兒子大口扒飯，頻頻點頭稱讚，吃飽飯再來一碗苦瓜鑲肉味噌湯，大大滿足。以前母子倆吃苦瓜都必須停止呼吸，但現在卻是一口一口的細細品嚐，就像品味苦盡甘來的人生。

苦瓜，真的不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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