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祖專欄》民主的破口就在民粹縱容與制衡失靈

現在川普是否成爲美國兩百餘年民主憲政的破口，有識之士豈可毫無警覺？（圖／美聯社）

今年距離二次世界大戰終戰整整80年。二戰在歐洲發生，禍首之一原是走向民主的德國，但因選出了野心勃勃的希特勒，選民給予壓倒性的支持，又經由國會用足以修憲的多數修法，將立法、司法及修憲大權悉數相授，導致納粹獨裁統治侵略全歐，釀成大禍。戰後德國痛定思痛，憲法中納入修憲的界限，以防民主變身民粹，形成獨裁的溫牀，終致不可收拾。

去年年底，美國川普總統以「美國第一」、「美國再次偉大」爲號召，訴求排擯移民，選戰中獲得大勝。他宣稱要以加拿大爲美國第51州、將「墨西哥灣」改名爲「美國灣」、聲言收回巴拿馬運河、將格陵蘭納入版圖。隨即強力介入迦薩戰爭與俄烏戰爭，並對歐洲頤指氣使，還偕副手當面折辱烏克蘭總統，強索礦產，迫其就地割地求和。

同時又在經濟上祭起對等調高關稅政策，不論敵友，遠親近鄰，一概不假辭色。一方面以北京爲主要對手，一方面對全世界進行貿易戰爭；政策宣佈一夕數驚，難以預測；動搖產業投資信心，造成市場恐慌，在所不惜。

凡此舉措，均不離所謂「美國第一」的思路，其實就是20世紀盛行一時的「富國強兵」追求，在21世紀的美國重現。相形之下，臺灣形格勢禁，寒天飲冰水，能無殷憂？

川普就職還不滿3個月，無日不有驚人之舉；他尚餘45個月繼續在位，卻已揚言，對於如何不受憲法限制而能再行連任的計劃也已成竹在胸。野心昭彰，毫不掩飾。美國寫出首部成文民主憲法，世人引爲典範。現在川普是否成爲美國兩百餘年民主憲政的破口，有識之士豈可毫無警覺？

美國民主憲政所面臨的試煉前所未見。美國憲法三權分立，防止政府濫權；既以民選的國會制衡總統，也用民選的總統制衡國會。總統掌握行政權，川普甫一就任，即授權民間富豪馬斯克以法外身分出入行政體系各機關，與聞機要；用整飭冗員、提升政府效率爲名，整肅官僚體制；不問情由，裁撤聯邦公務人員近3萬人；持異見者，必先去之。鐵腕之下，行政羣僚誰敢不聽川普號令？

再看國會。大選之後，參衆兩院均由共和黨掌握多數。共和黨內，黨魁川普一統江湖，政綱政策無不唯命是從，連國會重要人事也多在掌握。國會議長看川普臉色行事，唯唯諾諾，溢於言表。制度上國會立法，總統領導所屬依法行政，實則總統一言九鼎，國會言聽計從。

以關稅爲例，美國徵稅權與立法權均在國會，但久已立法授權行政部門決定具體的關稅稅率。理論上國會有權修法收回授權，不容總統朝令夕改、恣意妄爲。可是共和黨又有誰敢批川普逆鱗，施以約束？說穿了，現在總統手握行政命令大權，意氣風發，哪裡需要國會立法？哪裡又容得國會立法？國會毫無作爲，始合朕意！

司法呢？美國各級聯邦法院行使司法審查控制行政濫權的事例仍多，然而行政部門桀驁不馴，總是頑抗到底，重要爭議終必訴諸最高法院定奪。而最高法院之中，保守派明顯多過自由派，雖尚未對川普百依百順，但顯然不願輕攖其鋒。而且去年判決，川普以總統名義行事即享有絕對的刑事豁免權，不因任期是否終結而有不同，大幅削弱了總統位居法律之下的法治原則，尤爲敗筆。

川普的關稅與財經決定受到識者高度質疑涉嫌違法操縱市場，但因總統享有絕對豁免而已使刑法失去嚇阻作用，總統尚可赦免其共犯黨羽，除非最高法院推翻前例，司法制衡大幅失靈已是不爭的政治現實。

人們將赫然發現，民粹縱容與制衡失靈，就是民主憲政的破口。只不知比起80年前，世人要爲這場學習付出怎樣的慘痛代價？

（作者爲東吳大學法律研究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