叻報:論新加坡義冢之設|舊報識圭海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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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叻報》1887年08月19日

本坡所設之義冢,□□善諸君子行方便之舉、存惻隱之心,憫貧民之客死叻中,無力買地,不忍其屍骸之暴露,有遊魂無寄之嗟,故倡義醵金以營葬地。其貧病而死,賴以爲窀穸之安者,更僕難窮陰徳之貽留,諸善士已種無疆之福。

夫遠適異國,已極人生悲慘之端。父母之晨昏,弟昆之友愛,天涯隔絕,懸想維勞,而妻子之待哺,有難言之苦。所望鴻毛,遇順遂厥謀生,則藉手有資,故不憚風塵跋涉,即使絲鞭帽影,歲月淹遲,而機會甚多。不患榮歸無日,而異時之聚首可以補往日之睽違,自顧腰纏轉覺壯遊不早,所謂不甘雌伏定作雄飛也。不料壯志未酬,而他邦淪落,憂愁交迫,百病叢生,客路之風塵最足損人壽,□境地既苦,則調攝彌難,朝露之稀容易溘盡。生前既無所積,身後目倍蕭條,羞澀阮囊,喪事措辦縱有二三親友,不忍其溝壑爲填然,而世態炎涼歸我殯之風,迄今難得,其營殮之費已爲之竭忠盡歡,巨有餘資,復爲之營葬,則孤墳三尺何自而來,將令遺骸飽鷹鸇之腸、踐牛羊之足耶?

在生之日,已慨夫旅況難堪,既死,以還復使葬身無地,無論仁人君子見而生憐,即使殘忍之夫亦不忍聞此慘報。故叻中善士深爲此憂,倡義集資成厥善舉。無力營葬之輩,鹹不至於旅櫬無歸,雖一尺孤墳,密如鱗次,白楊蕭索,荒草迷離;同足孤魂,異鄉餒鬼,夜臺相對,無□淒涼,然而入土爲安,附棺有土,則遊魂雖苦或不至恫怨之彌深,則不幸之中仍覺有幸。此義冢之大有造於貧民者,其功徳原非淺鮮也。

其在巨姓之族,旅於叻者實繁,有徒則聯其同宗,擇其富而仗義者,爲之董事,買一義地以葬其族中之人。此由於軫念親情,敦乎宗誼,既免他族逼處,又不至於如麟砌葬,難認殘碑,而地下孤魂復免見陵於外鬼,具周詳匝慮,較人所共葬之地又更勝一籌。而當百六天時節,逢淘井東風寒食,餒而之求食堪憐,則各恤其宗,各盡其道,各祭其同姓之鬼,各篤其親族之情,而白蝶灰飛,共焚冥鏹,犧牲酒醴,維敬維處,固不僅麥飯一盂,荒郊痛灑已也。桑梓之情,宗譜之誼,凡旅叻中客,莫不如斯此出於天性使然,無論何籍何姓未有或異者,仁者行政不外人情,生者爲宇下之民,死者亦宇下之鬼,故每年掃墓燒衣之舉,雖極熱鬧而西憲不之禁焉。

現聞督憲議置墳地一區,由國帑買就,其有營葬者則分給於人,按地納金,給與牌照,此議雖善而其中不無難處焉,何也?蓋具沽地給照之責,雖有專司,而愚民無知,已概漫□覓處,或懾於勢,或拙於言,其維難在所不免,且納金買城雖所費無多,而窮苦之民有殮具幾不能完者,況有餘錢購地耶?究不如仍葬於本族所置之義地之爲愈也。至於園葬一事,乃人子盡其事,亡如事存之孝,卜此佳城,不忍以親之遺骸漫爲營葬,較古人廬墓之義愈形其純孝之心。

乃西人謂其建於道傍殊形不雅,此則宜於深幽之處始卜牛眠。《葬經》有云,建墓之地勿使他日變爲道路者。斯說也,當爲園葬之家告之,至西人謂,既葬,則屍腐其穢水必浸淫而出,誠爲可憂不知能爲。園葬之人必非貧□,當其營葬之際,棺之外則預粘以棉紙,而後以漆塗之,棺之內則以桐油之灰糊其縫,罅復於棺內密檢燈草厚墊其屍,而於蓋棺之時又實必□楮其棺,複用堅木其釘鍵之處,維固維堅,迨落棺以還,更於周遭用灰春實,則雖有穢水各物,即足以滲之,詎能浸流於外?況棺殮之後,必停厝若干日,然後入於土中,倘其水可外流則氣味更能由縫而四達,何舁棺者未聞有感厥屍氣者耶?故恐穢水外流,斷其必無之事理勢所在,可推測而知不能必過爲揣度也。園葬無礙,固有斷斷然者,若謂義地之冢路傍壘壘殊於觀瞻有失,不知東陵泰山亭之冢,乃葬於在昔,當其建冢之日,該處不過荒煙蔓□滿目荒邱,營葬之人猶嫌其路遠,詎料今昔迥異,附近竟有民居者哉。

點評:唐人下南洋,多半是希望能夠衣錦還鄉的,但面對天災人禍,十去九喪的種種悲劇,他們也開始嘗試着落地生根,以慰藉亡人雖不能還鄉,但至少有一杯土可以安息。於是,到了清中後期,南洋各商埠開始營建華人義冢。有的是以姓氏爲紐帶建立的同姓公冢,有的是按方言籍貫建立的同鄉義冢,也有跨省跨方言的華人公冢。這些公冢,一方面爲唐人提供墓葬的公益服務,另一方面也成爲處理唐人事務的機構,使各紐帶唐人在當地的生產、生存得到更好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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茲土久遠,追遠不易,只爲留存一個有溫度的圭海記憶。

——圭海四記,ID:Amoynotes,中國·廈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