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發性骨髓瘤隱匿、無法根治，如何選對“武器”規範診治？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季媛媛 上海報道

近年來，在中國人口老齡化不斷加劇的背景下，在衆多威脅老年人健康的疾病中，一種血液系統惡性腫瘤不容忽視，它就是在60歲以上的人羣中高發的多發性骨髓瘤（MM）。

多發性骨髓瘤是血液系統第二大常見惡性腫瘤（僅次於淋巴瘤），該病發病隱匿，無法根治，容易復發，同時還具有高異質性。該疾病的發病率及其患病人數持續攀升，成爲一種“老年病”。數據顯示，在過去三十年間，多發性骨髓瘤發病率增加了1倍，死亡率增加了 1.5 倍，其中60歲以上老年患者的增長趨勢尤爲顯著。該病好發於65-69歲人羣，60歲以上患者佔比高達75%。

此外，該病的死亡率較高。數據顯示，在我國多發性骨髓瘤的五年生存率僅僅爲24.8%，相當於4個人裡只有1個人能挺過5年的生存期。

蘇州大學附屬第一醫院血液科副主任傅琤琤教授對21世紀經濟報道表示，多發性骨髓瘤作爲血液惡性腫瘤的一種，尤其易於在老年人羣中發生。通常，這種疾病是由癌前病變逐步發展至所謂的冒煙型骨髓瘤。儘管存在腫瘤，但其對身體的損害並不顯著，因此它處於帶瘤狀態。其主要原因在於人體免疫系統的衰老機制，以及腫瘤克隆基因的改變。這些變化可能源自我們日常生活中長期的暴露，以及遺傳因素的共同作用。

“若父母患有血液腫瘤疾病，其子女發生骨髓瘤的概率會比一般人羣高。在普通人羣中，骨髓瘤的發生率大約爲十萬分之一，但如果直系親屬中有患者，發生率可能增加到千分之一。這也意味着，遺傳因素是導致多發性骨髓瘤的因素之一。”傅琤琤教授指出，除了遺傳因素外，後天因素如化學污染、輻射、慢性病毒感染，以及自身免疫性疾病（如紅斑狼瘡等）導致的長期免疫失調，也可能促使淋巴瘤和骨髓瘤的發生。

如何實現多發性骨髓瘤的規範化診治？

實現規範化診治

WHO GLOBOCAN 2022統計數據顯示，全球多發性骨髓瘤發病數 187,952 例，死亡數121,388例。2016 年統計數據顯示，我國每年有 MM 新發病例約16,500例，死亡病例約10,300例，2021年全球疾病負擔數據庫數據顯示，2021年中國估計有17,250例新發MM病例和12,984例死亡。

公開信息顯示，多發性骨髓瘤起源於骨髓漿細胞，正常情況下漿細胞主要負責產生抗體，但當其發生癌變，細胞異常增殖，會分泌大量結構異常的單克隆免疫球蛋白（M蛋白），這會使患者骨髓的正常造血功能遭到干擾和破壞。多發性骨髓瘤也會被稱爲“螃蟹病”，因爲常見臨牀表現爲患者出現“CRAB”症狀，包括血鈣增高（C）、腎功能不全（R）、貧血（A）和骨病（B）。這些症狀往往讓患者苦不堪言，嚴重影響生存和生活質量。

“值得注意的是，多發性骨髓瘤在早期往往‘不聲不響’，可能沒有症狀，或者只是表現爲疲勞和骨痛等非特異性表現，因此，在初次就診時，患者往往因症狀的非特異性而被誤診爲骨質疏鬆、關節炎或腎病等其他中老年常見疾病。”傅琤琤教授指出。

相關數據表明，70%的患者確診時已出現溶骨性病變，30%的患者伴有腎功能損害。

近年來，隨着醫學的進步，多發性骨髓瘤的治療方案日漸豐富，蛋白酶體抑制劑、免疫調節劑，以及抗CD38單抗等臨牀新藥，在改善患者生存方面取得一定成效，但是舊病復發仍然是臨牀治療中面臨的一大嚴峻挑戰。目前在中國，不到10%的多發性骨髓瘤患者在一線治療後能夠獲得長久持續性緩解，而約25%的患者在接受標準治療後會在早期經歷復發。

傅琤琤教授介紹，多發性骨髓瘤的治療需要關注初診階段，以及首次復發階段。在這兩個時期，患者都有可能獲得較長時間的病情控制。通常，在首次復發時，由於我們目前擁有新的藥物，包括單克隆抗體，結合靶向藥物的使用，患者的生存期可以顯著延長。例如，在DRd方案中，即單抗與免疫調節劑藥物的聯合使用，疾病控制時間可達到中位五年左右。對於BCMA ADC單抗聯合硼替佐米等藥物，在難治性和耐藥性患者中，平均控制時間也能超過三年。

“對於復發患者而言，實際上無需過度恐慌，因爲現在有許多治療方法可供選擇，包括CAR-T療法。在晚期復發患者中，CAR-T療法已能控制病情兩年左右，有些患者甚至能控制三年以上。雖然我們無法治癒疾病，但對控制病情和延長生存期我們仍然充滿信心。” 傅琤琤教授說，唯一的主要挑戰在於那些經歷過多次復發、多線治療復發以及反覆復發的患者。目前，這部分患者最有力的治療藥物是針對新靶點的免疫治療藥物，包括BCMA靶向免疫藥物如單抗、雙抗、CAR-T，以及針對GPRC5D靶點的雙抗和CAR-T等。

BCMA靶點研究熱

爲了攻克MM復發難題，近年科學家在靶向治療、免疫治療等方向不懈探索。在靶向治療中，BCMA靶點尤其受到關注。

BCMA是一種特異性極高的抗原蛋白，主要表達於漿細胞表面，尤其在惡性轉化的漿細胞中表達量顯著上升。它通過調控腫瘤細胞的增殖活性、存活能力以及耐藥特性，在多發性骨髓瘤的發病與進展過程中扮演着核心角色。一旦漿細胞發生惡性轉化，BCMA便成爲辨識這些腫瘤細胞的關鍵標誌物，能夠引導治療藥物精確靶向並消滅腫瘤細胞，因此被視爲極具潛力的治療靶點。

近年來，隨着對BCMA靶點研究的深入，多種藥物類型的研究取得進展，包括抗體偶聯藥物（ADC）、CAR-T和雙抗等。近期，多項頂尖的血液疾病研究成果在2025年歐洲血液學會（EHA）年會上集中亮相。傅琤琤教授分享：“多項中國研究在此次EHA上公佈數據，其中也包括了BCMA ADC創新療法的全球Ⅲ期研究中中國人羣亞組研究成果。結果表明，在中國人羣中，BCMA ADC相較於標準治療方案能夠帶來更高的治療有效率，更長的疾病控制時間和總生存期。”

不僅如此，針對BCMA靶點的授權許可交易也不斷出現。例如，智翔金泰發佈公告稱，公司與美國納斯達克上市公司Cullinan Therapeutics公司簽署授權許可與商業化協議，就GR1803注射液達成獨家許可與合作協議，交易總額高達7.12億美元，摺合人民幣約爲51.14億元。去年，岸邁生物宣佈和 Vignette Bio 就BCMA/CD3雙抗EMB-06，達成了一項授權許可協議，岸邁生物以現金和Vignette股權的形式收取總計6000萬美元的首付款對價，並將有權收取最多5.75億美元的開發、上市和商業化的里程碑付款，以及基於淨銷售額的收入分成。

“理想的藥物靶點通常具備一個顯著特徵：僅在腫瘤細胞表面表達，而在正常細胞中不表達。這好比爲腫瘤細胞戴上了一頂獨特的紅帽子標記，讓我們能憑藉這一標記精準識別腫瘤。”傅琤琤教授指出，BCMA 正是一個符合這一特徵的理想靶點。它僅在成熟的或異常的腫瘤細胞表面，以及成熟的漿細胞表面，或處於晚期成熟階段的 B 淋巴細胞表面表達，而不在人體其他組織中表達。當我們選擇這樣的靶點時，我們可以放心，它不會在其他細胞表面產生非特異性的脫靶效應，從而避免了潛在的副作用。因此，BCMA 被認爲是一個極佳的靶點。

“目前研發成功的藥物，包括 BCMA ADC、BCMA 雙抗和 CAR-T 等，臨牀數據也證實了 BCMA 是一個非常優秀的靶點。通過 meta 分析，我們可以看到，BCMA 靶點的療效甚至超過了 CD38 靶點。”傅琤琤教授說。

在現代醫療領域，該疾病的治療模式平均每兩至三年便經歷一次重大革新與轉變。治療的標準化路徑如同高速行駛的列車，不斷加速前行，其變革的速度之快，幾乎可以與中國高速公路網的快速擴展相媲美。每隔兩到三年，治療領域的面貌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談及多發性骨髓瘤未來熱門治療方向，傅琤琤教授指出，“我們的目標是進一步提高初診患者治療的療效，以期達到臨牀治癒。我們希望患者能夠停藥、停止治療，並恢復到正常人的生活狀態。其次，我們期望其中一部分患者能夠實現長期控制，甚至達到治癒。對於骨髓瘤的治療發展方向，我們充滿信心，未來將有更多新藥問世，提高疾病的治療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