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投霸王茶姬,從見面到簽約也就7天”

如果要覆盤近幾年的中國風險投資,XVC是一個關鍵但很容易“誤讀”的樣本。

關鍵是因爲他們的業績真的很出色:根據XVC發佈的《致投資人的信2024》所公佈的數據顯示,截至2024年9月30日,XVC的總投資成本爲37.8億人民幣,賬面價值爲76.8億人民幣,毛內部收益率爲25.02%——同期,全球知名的基金數據庫Preqin做了一個橫向統計,發現XVC的主基金在2019年設立的VC基金中業績排名全球第一(在2.5-4.99億美元規模的類別)。

容易“誤讀”是因爲他們的案例實在是太過耀眼:他們是霸王茶姬、徠芬這兩個現象級消費品牌的早期投資人,幾乎完整了經歷了這兩家消費企業的成長曲線。尤其是投資霸王茶姬的時候,當時所有的門店均位於雲南、廣西和貴州,而創始人張俊傑也是一個有些不知所措的“創業新兵蛋子”,第一次和XVC創始人胡博予見面的兩個小時裡,大部分都在講他自己的故事。

這樣的經歷放在這樣的業績裡,太適合被解讀爲:一家消費投資基金,如何在下沉市場裡,通過不可名狀的“看人哲學”押注到了一家創造增長神話的獨角獸公司。

但實際上,XVC從來沒有將自己定位爲一個“消費基金”,他們的投資範圍在主頁寫的很明白,希望用“致力於尋找能利用科技和洞見創造偉大產品”。XVC也很少談“看人哲學”,創始人胡博予是個標準的理工男,滿腦子“工程思維”,1999年就在學校機房裡創過業,號稱“如果不是愛打羽毛球,頭上可能長出蘑菇”。

更重要的是,XVC並不是一隻新興基金。XVC成立於2016年——在中國風險投資史上,這是一個充滿象徵意義的時間節點,大量投資人在這一年前後選擇獨立成立自己的基金,創造了一波被稱爲“VC2.0”的創業潮。相比於2005年左右那一批創業的投資人,這一批投資人更加幸運。他們的成長環境與中國經濟的騰飛高度重合,習慣了日新月異的變化節奏,見證了大量瘋狂想法的存在。因此這波基金通常帶有鮮明的洞察、審美、野心,充滿着實驗性的底色。

所以XVC爲什麼能夠投中霸王茶姬、爲什麼能成爲“2019年最猛的GP”,這其實是一個需要抽離“霸王茶姬”、拿掉案例來聊的話題。我也正是帶着這樣的“困惑”向XVC創始合夥人胡博予發起邀請,希望通過一場對談,來尋找這份漂亮成績單背後的“真實答案”。

本期研討會嘉賓:XVC創始合夥人胡博予

我們做“研究型”基金,但我們很“快”

蒲凡:正式話題之前,我想先問博予一個問題。你現在是否介意別人在介紹你的時候,直接用“張俊傑投資人”或者“霸王茶姬投資人”作爲你們的代名詞,放置在XVC前面?

胡博予:我不介意,我覺得有人這麼叫挺好,也是事實,目前它是我們第一個跑出來率先上市的公司,短期大家對我們有這樣的印象非常正常。但我肯定不希望十年、二十年大家一直這麼叫。

蒲凡:所以我一直覺得做你們XVC的訪談特別難,因爲你們的明星案例太耀眼了。出於職業本能,如果我從這些熱門案例入手,絕對會抓住最多的流量。畢竟現在大環境下大家普遍焦慮,缺乏安全感,希望一位時代的贏家慷慨解密,告訴大家當時是怎麼抓住機會的,這就是流量密碼,無數次經驗都告訴我們這一點。

胡博予:這很有道理。

蒲凡:但從理性角度,包括我們這一年多來寫《中國風險投資史》的大量考證,很多經驗告訴我,在XVC的成長故事裡,最有決定性的瞬間一定不是投資過程本身,也不是如何接觸這些明星項目。所以我決定克服職業本能,把敘事時間軸往前調,先來聊聊XVC成立的那一刻。

現在可供考據XVC最直接的史料,就是你2016年、2017年左右寫的那一批知乎專欄,那是XVC成立的頭一兩年對吧?

胡博予:對。

蒲凡:你當時很活躍地分享自己的創業經歷,其中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有兩個點:第一個記憶點是你精確地將XVC定義成“研究型基金”,希望通過對行業的系統掃描來完成阻擊式投資——裡面有一個很具體的案例,是你們爲了研究餐飲供應鏈賽道時,在倉庫裡待了兩個通宵,花了一週才把事情搞明白。

第二個記憶點是你們當年投資快手的故事,在華清嘉園那個毛坯房裡抓住了宿華和程一笑——過程很驚險,你們把對方“堵在會議室”裡,“搞到半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過了會”,“搶”下來了項目。

這兩個點在我看來矛盾:你獨立創業做基金,選擇了一條“研究型”的慢路線,可你賴以成名的項目,卻是“搶”出來的。所以我特別想問,當時爲什麼會選擇一條反經驗的路線?這種研究型定位在當年LP們會怎麼評價,真的會是早期投資者的優點嗎?

胡博予:確實是個有衝突的點。我先說明一下,快手是我當年在DCM的時候投的,不是XVC的項目;美菜是在藍湖的時候投的,也不是XVC的項目。(之所以寫這兩個案例,是因爲)當時寫那篇文章時XVC剛成立還沒什麼項目。

我覺得這兩個東西並不矛盾,XVC就是研究驅動的基金。與此同時,我們現在XVC投的很多項目,其實決策速度也非常快。比如當年投霸王茶姬,從見到創始人到籤協議也就七天時間。中間還有兩天是我的同事去做調研,我過了兩天才見到創始人,所以我見到創始人到最終決策可能就四五天。

蒲凡:確實非常快。

胡博予:對,很多別的項目也是一樣。比如當年投Weee!,可能也就花了兩週左右。投核桃編程,可能也就花了一週半到兩週。甚至還有一天做決策的,比如當年投伊對,我第一天見到創始人,第二天就給了意向,第三天就把錢打了。

一級市場的特點跟二級市場不一樣,從交易機會出現到消失通常很快。好的交易機會長則兩三個禮拜,極端情況只有一兩天、兩三天,所以在這個行業想要避免逆向選擇——也就是“投到的全是別人不要的項目”——那就必須保證速度快、動作快。

但爲什麼說這跟研究驅動不矛盾?其實研究工作可以做在前面,你可以對社交行業做很多研究,直到有一天看到快手;可以對餐飲食品飲料行業做很多研究,直到有一天看到霸王茶姬。我覺得研究和快速決策之間不矛盾。

當然號稱自己是研究型基金有好處也有壞處,最大的壞處就是別人會以爲你慢,這會帶來很多問題,比如創業者不優先找你,這確實是麻煩,我希望大家不要有誤解。

快手,就是一個“研究”出來的項目

蒲凡:這就更矛盾了,如果研究可以提前做,那你們是帶着研究去搜尋快手和霸王茶姬,還是研究只是出於興趣衝動,後來偶然遇到時觸發了當年的記憶?

胡博予:我覺得可能更偏向後者。其實我們分配研究時間、研究哪些內容,可能還是根據興趣。

但興趣來源於哪裡?作爲風險投資人,一是本能地會對各種優秀的商業模式、牛逼的公司感興趣,會去研究它們,比如研究Facebook、微信、微博,理解社交領域的長期留存、黏性和網絡效應;二是會更關注結構性變化,比如移動互聯網是巨大的結構性變化,雲、AI是巨大的結構性變化,社交媒體對日常生活的滲透也是巨大的結構性變化——現在很多牛逼的消費企業,比如泡泡瑪特、老鳳祥黃金、霸王茶姬,它們的快速增長和用戶對品牌的持續認同,都一定程度上依賴了社交媒體的滲透。

蒲凡:我大概能理解了,你們最開始的研究全部來自感性衝動,就是對這個公司感興趣,對當下的技術變化感到振奮,一定要弄明白,將來可能出現的項目未必在當初的預計範圍內?

胡博予:對,我覺得大部分研究其實是從興趣出發的,但也有很多研究是項目推動的。比如臨時有一個機會,要深入瞭解就會做大量研究,它們之間可能相輔相成、互相刺激,也可能在看項目的過程中發現新的結構性變化和機會。

蒲凡:我有一個偏見,越研究的人越固執。尤其是不帶目的的研究,因爲沒有太多外部反饋,從興趣出發會很自然地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裡,會不斷加深刻板印象。

比如我在提綱裡引用了康德的話“我們的一切知識都是從經驗出發的,並且我們感官所接受的所有東西和我們固有的知識能力本身,都是從自身拿出來的東西的一種複合物”,就是說研究時人會不斷從自身索取。這種情況下,我會擔心這種不帶問題的研究,會導致自己封閉在護城河裡面,錯過很多機會。

胡博予:這確實是我們擔心的地方。爲了防止這樣,我們鼓勵事實驅動,要尊重現象,一旦發現現象跟自己的預期不一致,不要先丟棄現象,要先挑戰自己相信的東西。

蒲凡:什麼是現象,什麼是自己相信的東西?

胡博予:舉個例子,用快手來說,投資行業有個固有印象,從2009年我入行到2013、2014年,整個行業都認爲中國做不出UGC平臺,這是一個很大的共識。

整個行業總結的原因基本有兩種:一是中國的監管環境,二是中國人沒創意,美國人更有創意。所以當快手出現時,很多投資人會帶着這種慣性,認爲中國人做不出UGC平臺,而快手當時是純UGC平臺,且早期內容比較“low”。它先是從大城市滲透到三四線城市,很多中專生、大專生開始玩,後來才滲透到各個年齡層次。

但我看到的現象有兩個點和行業共識不符:第一,快手上出現了各種各樣新奇的內容,用戶很有創意,雖然有大量模仿性內容。比如2014年有個很簡單的玩法,一個人抱着另一個人轉圈,大家覺得搞笑就紛紛模仿,還有翻跟斗、兩人捆在一起翻跟斗等各種奇怪玩法。大家互相學習,新奇內容又刺激更多新奇內容出現,這顯然說明不是中國人沒有創意。

那中國人2006、2007年爲什麼沒有產生大量UGC內容呢?是因爲當時沒有家庭攝錄機,而美國人家庭攝錄機很普及。到2014年情況變了,很多中國人都有了像素不錯的手機攝像頭,能拍出質量尚可的片子,且4G的普及讓他們能上傳和觀看,這些結構性變化激發了大家的創意,也提供了傳播工具。

第二,這個APP的用戶數據在快速增長,基本上每過兩三個禮拜用戶使用時長都在漲,留存率也在漲,內容豐富度越來越高。從我們觀察的時間點往前看,三個月內日均時長可能從十幾分鍾漲到二十幾分鍾,再到三十幾分鍾,這在2014年是很了不起的數據,說明用戶非常上癮,黏性很高,留存也很好。當時人均每天看60段短視頻,這在2014年非常少見,很少有APP能這麼上癮、有這麼高的黏性。

蒲凡:那段時間大家老說病毒式傳播,但當時好像只意識到這是一種營銷手段,很少有人把它和產品結合起來,好像是快手和抖音讓人們意識到產品也能完成病毒式傳播。

胡博予:對,我記得當時有3%的日活用戶會把快手上看到的好內容分享到微信朋友圈等社交平臺。

蒲凡:這個數據很關鍵。

胡博予:具體的數據我記不清了,應該是每天帶來3萬新增用戶,和它當年的日活用戶比,新增用戶佔日活用戶的比例差不多是3%,而且這些新增用戶基本上全部來自病毒性傳播。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它都保持正向循環:新用戶進來後留下來,花很長時間看內容,之後有一部分用戶會持續把好玩的內容分享給朋友,拉新用戶進來,新用戶又變成留存用戶,繼續花時間看,這個循環讓新增用戶與活躍用戶的比例在相當長時間內保持在3%左右,完全不用花錢推廣,當時它最大的支出就是“帶寬”。

很多關於風投的思考,只能靠“創業”來實現

蒲凡:所以是快手這個案例讓你篤定要做研究型基金的信念嗎?

胡博予:那倒不是。我們決定做研究型基金時是2016年,那時候的快手還不足以支撐這個決策。

蒲凡:那是因爲?

胡博予:我創業決定做研究型基金,也是做了一些研究的。我研究了一些成功的VC怎麼做,比如Benchmark、Greylock,找他們的人聊,瞭解他們如何做決策、如何尋找項目、內部決策機制、文化以及招人標準。

我發現這些優秀基金招人時都看重研究能力,甚至早年Benchmark招合夥人,要求通過投資賺到一定金額——我忘了具體數字,大概類似1億人民幣規模,且必須是通過二級市場投資賺到的,這是他們早期招人的一個有意思的標準。而且這兩個基金都不搞投票,非常講究獨立思考。我也看了一些做得好的二級市場基金如何做決策、做研究。

其實之前也有過實踐——我2009年入行,在行業裡不算純新人,觀察到行業裡有各種不同打法,有偏社交尋源的,也有偏研究型的。當然跟我自己性格也有關係,我一直偏研究型打法,比如當年在DCM工作三年半也就只出手了幾次,個人經驗也驗證了這套打法可行,它可能會讓人錯失一些機會,但也可能讓人看明白另外一些機會。

蒲凡:那是什麼樣的契機推動你決定以創業的姿態做一個研究型投資者?你其實可以不創業,創業是另一個維度的事,考驗另一部分能力。而且XVC首頁對你的介紹,無一例外都描述你是“宅男”,說如果不是打羽毛球,頭上都要長蘑菇了。

這種氣質和我們理解的創業需要縱橫商場、不得不走出去的形象反差很大。你在2016年這樣的時間點做研究型基金是一種對抗人性,一個宅男決定創業是第二種對抗人性。所以特別好奇你爲什麼要決定創業?

胡博予:這也不矛盾,很多成功的投資人都很內向,很多基金創始人也很內向。比如巴菲特就很內向,不擅長社交,但他也創業了;查理芒格更內向。

我確實很內向,爲什麼創業?最大的動力可能是我有一些關於如何做好一家基金的想法,這些想法在別人創辦的機構裡沒辦法嘗試和實踐。比如關於文化的定義、高效的決策機制、什麼樣的人適合做這件事、要組建什麼樣的團隊、建立什麼樣的長期激勵機制,這些都不是在一個機構裡做合夥人能決定的,需要自己從零開始創辦纔能有機會實踐,這可能是最大的原因。

蒲凡:我有個揣測,你是不是有強烈的證明自己的衝動?因爲你曾經寫過XVC最初備案過程挺曲折,好幾次沒通過,當時你們已經出手投資,不得不以個人擔保借款的模式投資,而且金額不小。換作求穩的人,肯定會等萬事俱備再投資,但你選擇用這種方式馬上兌現判斷,是不是內心憋着一股勁想證明什麼?

胡博予:這其實是個巧合。當時前面兩個項目,其實是我在上一家機構時就簽了協議,創業者把希望寄託在我身上,我因爲決定離開創業,不能讓他們變成“孤兒”。所以我決定帶着這兩個項目,以前的合夥人也同意,約定由新基金來承擔。當時沒想那麼多,誰知道備案拖了好幾個月沒下來,其實已經有投資人願意投資我們新基金,錢已經有着落了,所以不覺得有太大風險。

蒲凡:所以只是巧合?

胡博予:對,沒有那麼戲劇化,只是備案拖了好幾個月沒成功,錢進不來又要給出去,才顯得戲劇化。

“同情創業者”,是VC的一個優點嗎?

蒲凡:你2009年入行前創業了十年,1999年開始,在上海外國語大學租機房,搭圍板,條件簡陋,1999到2001年業務還很草莽,2001年後才專注方向走上正軌。擁有這麼長且艱苦的創業經歷,會不會讓你感性上過於同情創業者,從而減少作爲風險投資人需要的殺伐果斷?

胡博予:同情創業者對VC來說肯定是優點。

蒲凡:是嗎?這是優點?

胡博予:對,我覺得肯定是優點。比如剛纔說的那兩個項目,要是沒有這種心態,我可能就不會個人擔保借錢給他們。當時借了不少,兩三千萬。對VC來說,這不叫同情創業者,應該叫熱愛創業者、尊重創業者,這一定是優點。

但我不覺得這和我創業多苦有關係,創業的人可能物質上苦,比如工作時間長,當年在學校機房,我們基本每天三四點才睡覺。外人看覺得苦,創業的人自己不覺得,內心滿足感和幸福感很強,每天有幹不完的事,很興奮。那幾年物質上確實苦,出差坐綠皮火車,一出差半年不回,七八個人租兩室一廳打地鋪,但過程其實很幸福。

蒲凡:我突然理解了,之所以是優點,因爲你能充分洞察成功創業者需要經歷的困難,知道他們能吃什麼樣的苦,以及吃苦時展現出的氣質,從而判斷這個人大概率會成功。我們也見過那種創業中吃同樣的苦卻不停抱怨、無法振奮的人。

胡博予:對,確實很多成功企業的創業者,早期環境也很差。當年在華清嘉園看到快手的辦公室,就是個毛坯房,牆都很黑。當年豌豆莢在錦秋家園,也是民宅。

蒲凡:那會兒我在懂球帝,錦繡家園就在旁邊,我在知春路的太月園,都差不多。

胡博予:也去過,那時候創業公司都在那一帶。

蒲凡:怪不得我無法創業,最開始因爲熱愛足球,想做全國最大的足球社區,覺得會很幸福,結果累到巴不得全世界球隊都解散,緩了一年多才重新熱愛足球。

“狙擊型”,是一種什麼樣的投資策略?

蒲凡:再聊些方法論的東西。你堅持研究型基金定位,然後又發明了一個詞,叫“狙擊”。我很好奇這個詞是什麼意思,你第一個符合狙擊型定義的項目是什麼?當時怎麼發現的?爲什麼覺得這個項目能狙擊賽道?

胡博予:所謂狙擊,不是說找一個行業覺得整體好就用散彈槍打,而是用狙擊槍瞄準最有可能成功的那個,一槍致命。所以我們投的行業,每個看中的賽道基本只投一個。

蒲凡:如何“開這一槍”,我很好奇。

胡博予:其實就是把行業情況摸清楚,搞明白各家情況,不一定要開行業第一槍,但要打中對的。比如基金的第一槍投了極課大數據。它做考試系統,用自動化系統收集學生做題的細顆粒度數據,提供個性化考試和作業,節省學習時間、提高分數和效率,這被驗證是成功的。在訪談的學校裡,對照班級分數提高很多,幾個月平均分能提高30分,整個學校在區域的排名一兩年內就能提升。當時我們把行業裡各種類似的考試系統公司都跑了一圈。

蒲凡:爲什麼對這個賽道開槍?一提到狙擊,我就想起打CS,比如玩沙漠2地圖的時候,就知道對手通常會從門洞跳出來,所以一開局就瞄準門洞。

胡博予:很多人也好奇,一個考試系統能做多大?當時的投資邏輯是,教育是巨大賽道,學而思、新東方已經做得很大,家長願意花錢。具體到項目上,極課大數據有機會掌握教育賽道里最有價值且獨佔的資源:學生大部分學習時間在學校,而學校裡最有價值的數據是做題數據,且是在有監控的環境下產生的做題數據。

蒲凡:“有監控環境下的做題數據”怎麼理解?

胡博予:就是課堂上的隨堂測驗。當時研究市場後發現,只有這家公司的系統能做到極致優化:老師能用它生成試卷,用自動高速掃描儀批改,因爲試卷是系統生成的,上面有學生ID,學生填好ID後,系統能自動關聯每道題的對錯與學生ID,形成長期、高顆粒度、多學科的錯題本(包括做對的題)。

這就相當於系統可以自動繪製出學生的知識圖譜,知道哪些知識點、考點、解題方法掌握了或沒掌握,能精確指導學生和老師下一步學習,效率比家庭教師還高,能充分利用學校時間——想象一下,掌握這樣數據的公司,在教育行業會非常有價值,能讓想提分的人效率最高。

和創業者保持距離,很難

蒲凡:創業者決定項目成功的下限,上限看企業家。你們應該不只研究賽道,也會研究企業家成功需要的品質。所以除了項目,你們會狙擊特定氣質的創業者嗎?

胡博予:我們對創業者的判斷標準,各個行業差不多。

蒲凡:真的差不多?

胡博予:對,不看氣質。確實投早期項目,挑對團隊和人非常重要,甚至佔決策比重超過一半。

蒲凡:是的,做研究型VC,第一個研究課題就該是人。

胡博予:但成功的人千奇百怪,氣質和性格各異。比如王興和馬雲氣質完全不同,我們總結優秀創始人的共同特點只有兩個:一是善於做正確的決定;二是善於建設高效能的組織,兩者缺一不可。不過在早期投資階段,判斷後者相對難,很多早期公司組織能力弱,比如早期美團組織能力也弱,是在多次競爭中慢慢建立起來的。

蒲凡:所以這塊需要你們幫忙?

胡博予:對,這確實是我們投後的重點。高速成長的A輪、B輪企業,組織上面臨的第一個困難是招到優秀的人。所以我們提供兩個服務:一個是當CEO的鏡子,比如CEO看中一個人但不確定,讓我們幫忙聊聊;另一個是“臨門一腳”,CEO看中優秀人才,但公司規模小,怎麼吸引進來,甚至讓對方從大廠降薪加入,我們投資人就幫CEO當說客。因爲我們真金白銀投了幾百萬上千萬美金,對公司未來有信心。

我們有投資人視角的觀察,知道公司爲什麼能成爲超級獨角獸,爲什麼是未來的美團、字節,內部做了很多研究,有數據,瞭解競爭環境。很多時候公司還不是行業第一,但我們願意花錢賭,有自己的邏輯和普通候選人不知道的數據,用這些去說服候選人,成功案例不少。

蒲凡:聽起來你們比創業者更有說服力。創業者有畫餅嫌疑,你們是真金白銀投入,和打工者心態有共鳴。

胡博予:我們比較理性,能用理性視角說服候選人;創始人有個人魅力,用感性和願景打動,是組合拳。

蒲凡:能不能舉一個集大成的例子,說明你們投後賦能的效果?

胡博予:作爲投資人,很難說投後多“牛逼”,牛逼的公司本身就牛,投資人的投後服務很難把不牛逼的公司變成牛逼的,更多是錦上添花。創始人優秀,我們在他不熟悉的領域提供信息或視角。

比如霸王茶姬當年招CTO,創始人先看中一個不太靠譜的候選人:沒團隊管理經驗,甚至有不善於管理的信號,也沒有企業信息化系統設計的案例,但創始人一眼相中,因爲對方做過餐飲行業沙盤模擬軟件,和創始人有很多共同話題。

蒲凡:這種展示性的東西容易當場打動人,即時互動中人們容易被細節或氛圍打動,缺乏理性判斷。

胡博予:對,創始人覺得是“天選之人”,請我幫忙看看,也想讓我用“臨門一腳”服務促成。我聊完後意識到,2021年信息化對他們非常重要,需要有經驗的成熟CTO,而這位候選人可能無法勝任。我寫了很長的面試報告,講了這個崗位的標準,創始人同意我的看法,重新尋找。類似的事我們做了很多,都是CEO主動提出請我們幫忙。

蒲凡:早期創業者沒經歷足夠市場規訓,成功案例少,缺點明顯、待成長,需要投資人陪着成長,這個過程肯定有很多有意思的故事。

胡博予:對,每個人都有不熟悉的方面。創業要躲的坑太多,很多坑是不熟悉的。做餐飲的人怎麼會懂信息化?大部分創始人沒機會把組織從十幾二十人做到兩三百人、再到兩三千人,這個過程容易踩坑,高速發展且競爭激烈時,踩一兩個坑公司可能就完了。

蒲凡:所以你覺得和創業者的關係更適合用什麼詞形容?同學?戰友?客戶?甲乙方?

胡博予:我們更像鏡子,內部叫“sounding board”。這是我們的核心原則和文化,要幫忙不添亂。

蒲凡:“幫忙不添亂”,很多人都說過。

胡博予:其實做到不容易,因爲投資機構甚至人都有過度自信的傾向,天然認爲自己對、別人錯。但作爲投資機構,投了創業者就覺得自己比他行,那就麻煩了。

蒲凡:對,而且人的記憶會主動篩選,投資二十年可能經歷四五十個項目,痛苦回憶深刻,忍不住會預設創業者可能踩坑,克服這種本能很難。

胡博予:提醒肯定會做,但最後的決定還是創始人來做。

蒲凡:所以投資人跟創業者保持什麼距離很難,近了遠了都不合適。

胡博予:有個經典笑話,北美留學的中國夫婦離婚,最大原因是老公教老婆開車。

蒲凡:吃過這方面的虧嗎?

胡博予:還好,我一直不太喜歡囉嗦,也不會很強硬。

蒲凡:這是天賦,學不來,不管是成長經歷還是先天基因,控制住不說話真的是天賦。

胡博予:可能是性格,當然也有很多成功投資人不是這種性格。

如何判斷一個投資人能“獨立思考”?

蒲凡:再說說團隊建設方法論,你以前經常強調保持小團隊的重要性,覺得人多溝通成本急劇上升,產生無效溝通,變成羣體決策,導致熵增,信息處理能力下降。但一體兩面,小團隊要拓展投資版圖會很緩慢艱難,因爲小團隊成員在性格、審美、知識結構上會趨同,怎麼克服這個問題?

胡博予:這是個好問題。XVC的投資團隊確實很像,但像的是思維方式,不是觀點,大家對各行各業的觀點未必一樣。比如都追求事實驅動,認爲獨立思考重要,對創業者有熱愛,這些是共通的。至於對某些行業的看法,經常有不同,對同一個公司、同一個人也會有不同想法,所以內部還是有多樣性。

我認爲機構在方法論層面可以且應該一致,但在具體人和事的判斷上可以有不同看法。獨立思考的人天生互補,就算看法相同也沒關係,如果是各自通過事實驅動的研究得出同樣結論,還是互補的。所以只要招進來的是獨立思考的人,不用追求他們對行業的認知和我們一致,不刻意追求這方面的多樣性。

蒲凡:有兩個問題。首先,“思維方法相同、觀點不同”,這個描述還是有點抽象,很難理解。通常人們會認爲,思考方式相同的兩個人,得出的答案也應該是趨同的。有沒有具體案例說明?

胡博予:很多時候是因爲掌握的信息不同,比如聊某個創始人,你聽到的和我聽到的不一樣,或者注意到的信息不同,比如你沒注意到某些負面信息。

蒲凡:就是信息差。

胡博予:對,信息差是一個原因。早期判斷行業發展需要調用過去的經驗和積累,每個人的基礎信息不同,判斷可能不同,這很正常。

蒲凡:第二個問題,既然提到信息差,如何判斷一個人有獨立思考能力?因爲觀點不同可能只是信息差導致,時間長了發現他其實沒有獨立思考能力,只是平臺不同帶來的差異,怎麼判斷?

胡博予:其實不難,看他得出結論的原因,問他觀察到什麼現象。大部分人最後說的都是大路理由,沒有事實基礎,結論是因爲別人都這麼認爲。但如果一個人有自己的觀點,還能說出背後的邏輯和原因,有獨特的觀察,認知基於事實,甚至能指出錯誤的事實,這樣的人就是獨立思考的人。

蒲凡:發現你特別強調“事實”,是不是經常在思考中區分面前的是事實還是夾雜情緒的觀點?

胡博予:而且事實有正確和錯誤之分,我們每天接觸的信息裡有大量錯誤事實,錯誤事實還容易傳播,有時候甚至更容易傳播。

蒲凡:所以你們不管是找人、找項目、找創業者,最主要的任務就是找事實?

胡博予:對項目的判斷很多時候也是對事實的發掘。

蒲凡:所以XVC團隊擴充速度慢,我之前認識你們的常豐祺博士,他說他是XVC三年來第一個招的人。

胡博予:其實正常,我們整個投資和研究團隊總共才七個人,兩三年招一個差不多。如果每年招一個的話,那就太快了。

我們不鼓勵討論,我們做“沉浸式腦暴”

蒲凡:我能理解小團隊的重要性,可在“小團隊”的狀態下,如何拓展投資賽道呢?

胡博予:這確實是挑戰,人少獲取的信息總量就少。

蒲凡:對,差異化也少。

胡博予:但我們七個人內部關心的東西確實不一樣,有人花更多時間在AI上,有人在酒品飲料、消費電子上,有人在Web3、穩定幣、跨境支付上,因爲興趣不同,關注的方向有差異。

蒲凡:所以形成新的投資決策或決定拓展賽道的過程是怎樣的?

胡博予:有兩個標準,第一個是在較大市場裡驗證了新的PMF,且這個新PMF有效期長,基於長期結構性變化,不會快速被迭代;第二個是這件事有機會構建較高壁壘,能與時間和規模做朋友。

蒲凡:你之前的分享說XVC內部不鼓勵集體討論,說討厭集體討論是因爲一羣人吵起來會變成辯論,每個人都自信有知識儲備。現在機構有了一定的規模和影響力,做新的市場動作時會集體討論嗎?

胡博予:現在還是不鼓勵,在具體的項目上不集體討論,都線下一對一討論。但有兩個場合集體進行:第一個是知識分享,每週週會大部分時間做這個,不討論項目,不做決策,開頭三五分鐘快速過一下項目進展;第二個是腦暴,集體進行。

蒲凡:腦暴和討論有什麼區別?

胡博予:我們的腦暴有固定流程,就是爲了杜絕討論。比如腦暴未來三年可能出現的百億美金大機會,每個人先靜默10到20分鐘寫下五個想法,期間不許說話。寫完後輪流說,一個人說的時候其他人不許挑戰,說完一圈後,大家可能受啓發有新想法,再進行第二輪,規則一樣,不許說話。

蒲凡:推動大家自己挑戰自己。

胡博予:所以第二輪可能更難,有時候還會有第三輪,就算想法明顯不合理也不許挑戰。出餿主意沒關係,因爲腦暴的目的是讓大家不受拘束,說出異想天開的東西。

蒲凡:腦暴也是一週一次嗎?

胡博予:一年一次。

蒲凡:很有意思,圍觀的話場景可能有點詭異,20分鐘不說話,來兩三輪,豈不是要耗一整天?

胡博予:對,每次可能要三四個小時。

蒲凡:還高度內耗。

胡博予:是的,那時候大家思維速度很快。

蒲凡:代入場景的話,看到別人出餿主意或與自己衝突的主意,內心會瘋狂想,有點痛苦。

胡博予:是的。尤其到第二輪、第三輪,大部分主意都有點像餿主意。但這些腦洞很有幫助,很多閃光的想法就是這麼來的。未來看到一些有意思但不符合直覺、第一反應覺得不好的項目時,能多花幾秒鐘想想。

蒲凡:有什麼具體項目或賽道是通過這種腦暴拓展的嗎?

胡博予:其實挺多的,比如我們曾經腦爆過“AI teacher for human being”,一個最聰明的AI老師,能根據每個人的特點、性格、知識儲備,用最合適的方法安排學習計劃。

當年看到核桃編程時,公司才兩三個人,做了個很基礎的產品——先讓王宇航錄個兩分鐘視頻,馬上在scratch裡讓學生練習,完成後進入下一個環節,反覆循環。當時還沒做到個性化,但交互很自然,讓我們聯想到這可能是未來AI teacher for human being的雛形,所以就瞄準它投了。

“霸王茶姬”過於耀眼,是一種負擔嗎?

蒲凡:XVC現在被打上鮮明的消費投資標籤,外界一談到你們就是霸王茶姬、徠芬、尤其是霸王茶姬的成功太耀眼,截留了人們對XVC的大部分印象,認爲你們是強調審美、洞察情緒的公司,甚至抹平了你們在其他項目上的成就。很多人評價說“你這麼多年不就投出來一個霸王茶姬”——雖然這話有點冒犯,但確實有這樣的聲音。

所以從你們的體感來說,現在是XVC自誕生以來最好、最暢通無阻的時代,還是最束手束腳的時代?過於耀眼的明星項目對團隊意味着什麼?有沒有特別想打破這個標籤的衝動?

胡博予:我倒是不着急,這是自然現象,時間長了其他項目也跑出來,錯誤印象會自然消失。現在着急打破,說我們投了很多別的行業,對新idea感興趣,不只是投餐飲、消費,大家也聽不進去,很難扭轉。

實際上我們投的很多其他公司表現也很好,三十多個核心項目裡差不多40%能做到十幾二十億甚至幾十個億的收入,大部分都盈利,這些公司平均產品上線也就四五年,有一批優秀的種子選手,其中兩三個在籌備上市。時間會解決這個問題。

蒲凡:對,打破標籤是時間問題。

胡博予:而且是個小問題,大家知道我們投了霸王茶姬這樣的優秀企業,對基金來說肯定是好事,困擾是短期的。

蒲凡:只能說目前還沒打破。尤其是2023到2025年霸王茶姬最火的這兩年,因爲這個標籤,投資過程中感受到什麼變化嗎?

胡博予:上週我的合夥人跟我說,有些AI方向的創業者找投資人時沒優先聯繫XVC。一問原因,對方說,覺得我們主要看消費,還疑惑我們爲什麼對AI項目感興趣,我合夥人有點委屈。

蒲凡:我也感覺解釋成本確實高。

胡博予:對,市場上看科技的投資人很少看消費,看消費的投資人很少看科技,像我們這樣什麼都看的比較少。

蒲凡:而且大家普遍覺得這兩撥投資人氣質完全不同,比如投消費的有強烈宣教感,把自己的時代審美灌輸給別人,尋求認同,讓對方成爲消費者,消費投資人好像有這個趨勢。外界尤其是早期創業者,市場經驗不足,很難想象這種氣質能在一個投資機構身上融合。

胡博予:實際上我們投的項目裡,科技類項目數量更多,比如核桃編程是做AI老師教編程的,徠芬是消費科技,Weee!是電商,伊對是社交,元鼎是機器人,有很多科技驅動的項目。

能笑着暢想“2045”,是一種天賦

蒲凡:所以還是那個問題,你覺得現在是XVC自誕生以來最好的時代,還是最束手束腳的時代?

胡博予:對XVC來說,我覺得現在還是早期階段。

蒲凡:還是早期階段?

胡博予:對,還是早期階段。想象一下二十年以後回看,比如到2040年或2045年,會覺得2025年的XVC還很早期。我們的目標是星辰大海,看看能不能投到下一個阿里巴巴、騰訊、字節跳動、拼多多,未來還會有更多偉大的企業。甚至霸王茶姬現在也還在早期階段,二十年以後的霸王茶姬可能和現在體量完全不同。

蒲凡:你這格局突然拉得很大,給訪談結尾定了個高格局。

胡博予:創業者需要這樣的格局。

蒲凡:是啊,但你不覺得這一代創業者特別容易疲憊嗎?有個社會學現象叫“未富先貧”“未老先衰”,因爲競爭和內卷壓力大,知道未來會成功,但過程中的疲憊和信息過載帶來的精神壓力會讓人過早疲憊,能笑着說看2045年的創業者不多了。

胡博予:我理解現在的情緒,但這或許是因爲2018到2021年的高潮期太高了。如果把現在的創業和資本環境跟1999年比,會發現現在好很多。1999年的中國有多少VC?那時候我創業,互聯網帶寬只能用Modem,二十幾k,連ICM都沒有。

蒲凡:一打電話就斷網。

胡博予:對,2009年我入行在金沙江當實習生的時候,那時候又有多少VC?2009年我們做過統計,當年拿到A輪的企業才幾百個。現在環境不差,只是比前幾年差一些。而且中國人的消費力跟那時候比高出一個數量級,跟九十年代比高出兩個數量級。現在隨便一個公司幾年就能做到十幾億甚至幾十個億的銷售收入,當年根本無法想象。

我還記得2009年在金沙江當實習生時,年會提出一個目標,說portfolio裡有個公司很有潛力,未來可能成爲10億美金銷售收入的公司,現在看10億美金銷售的公司比比皆是。所以現在的創業環境其實不差,只是跟前幾年的高潮期比差一點,創業者要看到機會。

蒲凡:剛纔是你給創業者的打氣,如果給同行打氣,想說什麼?

胡博予:我覺得行業裡很多投資人對經濟的悲觀程度超過了實際情況。現在面臨的困難是短期的,給兩三年、三五年,很多事情會改變。

蒲凡:所以還是你之前說的“跟時間做朋友”。

胡博予:對,觀察我們的portfolio,很多企業確實會受週期影響。尤其是To B企業,客戶捂緊錢袋子,不招人、不投資、不上新系統、不買新設備,但還是有很多企業發展很好,增長快且盈利。這就是因爲中國經濟一是體量足夠大,很多領域是世界最大市場,比如汽車、手機,實體商品行業大部分比美國大;二是結構性變化多,對創新的接受度高,新產品能快速被市場接受。

蒲凡:對,這一點特別重要。

胡博予:支付通暢,零售渠道通暢,媒體環境下信息到達消費者、教育消費者也更容易。

蒲凡:中國市場的實用主義精神對創業者太重要了,不像歐美在發達社會太久,有很多“溫飽思淫慾”的需求阻礙實用主義,我們這裡的實用主義是創業者的天然優勢。

胡博予:是的,創業企業招到優秀人才也比很多國家容易,大家工作效率高,整個創新環境不錯,橫向比較其他國家就知道。所以不管是創業者還是投資人,能生活在這個時代都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