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抗,不再是製藥界印鈔機
單抗(單克隆抗體),是過去生物製藥史上創造最高銷售額的領域之一,催生了年銷售10億、百億美金的多個“藥王”。
但最近,投資人對這一領域,已喪失高點時刻的激情。
儘管,在2025上半年,根據Insight數據,全球抗體類藥物(不含 ADC)公司獲得投融資的共有141 家企業,其中單抗賽道企業有 123 家,佔據絕對大頭。
從市場增長來看,單抗類藥物依然勢頭很足。根據The Business Research Company統計,全球單抗市場從 2024年的 2343億美元增長至2025年約2617億美元,年複合增長率約爲11.6%。
然而,在市場增長中,單抗仿製藥纔是主要引擎。根據各大諮詢公司的統計和預測,單抗類生物仿製藥年複合增長率在18%到28% 這一區間,遠高於整體單抗市場。
另一方面,其它新興領域的增長也有後來居上的趨勢。但就抗體類藥物而言,根據Frost &Sullivan預測,未來抗體市場的增長焦點將逐步從傳統單抗轉向機制更復雜、壁壘更高的新結構抗體項目,在不遠的未來雙抗增速將超過單抗。
因此,雖然目前單抗類藥物依然佔據了創新藥的主體地位,但和十年前相比,它在投資人的眼裡已經“失去了高光”。
“從技術的角度而言,單抗還並沒有觸到天花板。”一名投資人分析到,“比如還有很多新靶點可以探索,比如延長半衰期,比如和其它藥物協同治療等等。之所以它沒有之前那麼火了,一是因爲邊際效應,二是因爲新療法的稀釋。”
事實上,正是因爲單抗的發展時間夠久,所以針對它的技術改造才能夠遍地開花,長成了一方獨立天地。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ADC:通過在單抗上附加連接子和有效載荷,ADC成功解決了靶點低表達和耐藥問題。
這恰恰證明了單抗這一技術寶庫並沒有枯竭,而是開發方式本身出了問題。上述投資人提到,自己所在的投資機構依然每年會看很多單抗項目,但真正投錢的很少。
“問題主要出在差異化上。我們非常希望看到一些新鮮的靶點。因爲單抗可以高特異性的結合靶點,所以是非常重要的驗證手段。但這樣的biotech在中國屈指可數。”
這是中國biotech從發展初期就存在的老短板,並不會因爲其在生物工程類的長板就能補全。而單抗的邊際效益問題,正是因爲缺乏源頭創新纔在中國顯得尤其嚴重。
新靶點的缺失
在海外,還有大量biotech依然在單抗領域嘗試全新靶點,有一些甚至對於國內業界人士而言也很陌生。
比如Precision Biologics正在研發的一款治療胰腺癌和結腸癌藥物,針對的是core2 O‑glycan這一靶點;比如GV20 Therapeutics正在開發的IGSF8靶點,目前處於多中心I期臨牀試驗階段,研究成果已發表於《Cell》雜誌;再比如IL-7Rα這一靶點,就有Zurabio、Allterum Therapeutics等多家美國公司開發,主要針對癌症和自免疾病。
而在以上這些靶點上,中國幾乎沒有biotech進行跟進。
新靶點研發和基礎研究息息相關。數據顯示,我國每年醫學科技成果轉化率低於8%,低於全領域重大科技成果平均轉化率的20%。而在美國和日本,同領域比率接近70%。
衆所周知,我國是論文大國,但這也造成了科研人員往往是“數量”導向而不是“落地”導向。其成果要麼是距離臨牀很遠,要麼是缺乏中間的產業環節支持,最終掉入死亡谷。和美國一樣,我國科研人員大部分是學術型醫生,但二者的工作內容和職權劃分不同。
一名擁有中美投資經驗的產業人士介紹到,中國的一些實力強勁的大型醫院隸屬於大學,因此年資較高的醫生往往在行醫之餘,還承擔了很重的教學和行政任務;而在美國,這種類型醫院的醫生,往往會被分到不同的Track,可以分別專注臨牀、研究或教學,考覈條件和晉升條件不同。
除了基礎研究轉化弱以外,中國單抗行業缺乏新靶點的另一個原因在於:如今產業投資已經形成了一定的路徑依賴。
截至目前,中國biotech的成功案例,幾乎都是圍繞 PD-1、VEGF、EGFR 等熱門靶點起家。同時,中國的產業鏈配套更多支持成熟靶點。CRO 平臺普遍對常見靶點抗體開發更熟悉,“一站式” CRO 也在推行高標準化、模板化的研發路徑,能做探索型靶點實驗設計的服務商很少。
尤其是在如今的資本語境下,新靶點驗證需要投入的時間和金錢,比起“老靶點+新技術”來說要更多,久而久之市場上也看不到有新鮮感的單抗藥物了。
MNC的態度
其實,從MNC近幾年的態度來看,也可以得出“單抗並沒有被放棄”這一結論。
2023年3月,輝瑞以430億美元的天價收購了藥物研發企業Seagen。Seagen最爲人熟知的是它的ADC管線,但事實上它的很多核心資產走的都是傳統單抗路線。
Seagen做單抗的優勢在於可以用其 SEA 平臺提升Fc區功能。比如SEA‑TGT就是一款靶向TIGIT的單抗藥物,經過非核心巖糖化改造,可增強 ADCC / CDC 功能,未來將用於治療實體瘤和淋巴瘤。SEA‑CD40則是靶向CD40,適應症包括胰腺癌等,目前處於 PhaseI 早期臨牀試驗。
除了輝瑞和Seagen這筆世紀交易以外,其它MNC收購單抗類biotech的步伐也沒停下來過。
2023年4月,默克宣佈以每股200美元、共計108億美元的價格收購Prometheus Biosciences,後者的主要候選藥物是一種針對腫瘤壞死因子樣配體1A (TL1A) 的人源化單抗,能夠治療潰瘍性結腸炎、克羅恩病和其他自身免疫性疾病。
另一樁被業內熟悉的案例是去年GSK對Aiolos的收購。其核心資產AIO-001是一種長效的抗胸腺間質淋巴細胞生成素(TSLP)單抗,用於治療成人哮喘患者,在2023年由恆瑞轉讓給Aiolos。
從以上案例可以看出,目前MNC對於單抗的興趣大多集中在非腫瘤領域。對於這些MNC而言,腫瘤類單抗早已成爲標配,反而是其它領域、尤其是炎症免疫領域的單抗價值還沒有被完全發揮出來。
那麼,這是否意味着中國的單抗類biotech依然有出海機會呢?
上述投資人提到,靶點和適應症固然重要,但MNC在考量中國資產時和投資人的視角不同。“最核心的還是交易價格。”他說。相比ADC和CAR-T這種與生產工藝強相關的領域,傳統單抗藥物的研發在這些環節省不了多少錢,因此也沒有太強的價格優勢。
“對於單抗類藥物而言,可用人體數據是最重要的。而且往往是一個靶點、一種抗體結構、再加一個適應症,三者是綁定的。它不像ADC那樣,不同組成部分是可以搭配組合的,替代性比較高,所以兩者在交易價格上肯定不一樣。”
也正是因爲單抗的“整一性”,如今MNC買相關管線時都傾向於採用收購的方式。而對於中國biotech而言,這方面的實踐和成功經驗還太少了。
未來的方向
可以預測的是,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裡,單抗類藥物會依然活躍在產業前線,只是會換上一副進化之後的面貌。
首先,改良型抗體會大量出現。一些已經被驗證成功的經典靶點在經過結構優化後,會成爲再開發的重點。比如針對HER2這一老靶點,MacroGenics和再鼎合作的Margetuximab就是一款Fc段優化的的單抗藥物,改造後能更有效激活NK細胞和巨噬細胞,實現更強的 ADCC。
其次,新靶點的功能會有方向上的轉變。經過很長時間的探索,人們發現在單抗藥物治療中,免疫耐受機制非常強大,而免疫環境也會導致藥物毒性問題。因此,未來的研究重點之一會從單純提升藥物殺傷力,轉變爲改善免疫環境。
一些新功能的典型靶點包括CD47/SIRPα、Siglec家族、VISTA、ILT2/ILT4、CD24/Siglec10,主要聚焦在TME免疫微環境重塑、巨噬細胞調控、樹突狀細胞激活等方向。目前,已有大量biotech如ALX Oncology、Alector、Trillium等,聚焦在這些新免疫靶點的開發上。
最後,針對不同的適應症,器官或疾病特異特異性,一些非通用型靶點也會受到重視。比如,對於中樞神經系統疾病,TREM2可以激活微膠質細胞,從而影響神經退行速度,而GPR56/GPRC5B則和神經發育和修復相關,從而促進靶向神經再生;而在皮膚和免疫疾病領域,IL-31R會介導瘙癢感受,靶點開發則可以治療相關症狀的疾病。
總的來說,單抗可以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只是和過去“藥王”敘事不同,在未來它的細節化和多元化纔是生存和發展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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