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G7、北約峰會到以伊衝突 看川普如何重塑新世界秩序

二○二五年一月,川普第二次宣誓就任美國總統,自詡爲「美國的解放者」的他,上任後迅速發佈一系列行政命令,包含撤出巴黎氣候協定、世界衛生組織(WHO)與暫停對部分聯合國機構資助等政策,包括多變的關稅政策在內,川普明確以「America First」爲外交核心,傾向單邊主義、質疑傳統盟約與多邊契約,爲全球秩序投下未爆彈。

文‧陳建維

在川普的強勢主導下,美國近期再度佔據國際主導權,這種權力天平的轉向,短期內爲美國帶來強勢自主的表象;但從長遠來看,這使過去以規則爲基礎的國際秩序進入不穩定期。正如美國著名國際關係專家托馬斯(Thomas Biersteker)曾言:「川普迴歸意味着規則體系與多邊主義將面臨逆風,取而代之可能是非自由民族主義、地區性治理與另一類領導模式」。

果不其然,川普一上任即撤回多邊承諾,也清楚傳達出「主權爲先」之訊號,強調任何承諾都不可凌駕於美國總體利益之上。而這股迴歸思潮,隨之在全球主要議程中引發震盪,包含六月時的G7峰會、接下來的北約峰會與俄烏、中東部署,都成國際關注焦點。

G7峰會提前離場 多國領袖震撼錯愕

一年一度的G7峰會在加拿大熱鬧舉行,這本是各國重申全球秩序與俄烏援助的重要場域,主要討論議題包括全球經濟、氣候、以及烏克蘭危機。然而川普於關鍵時刻提前離場,雖然白宮官方說法爲「中東衝突迫使他必須回美」。但其忽略與加拿大總理等締盟邀請的衝擊,已引發盟友普遍不滿。雖然多國領袖爲川普緩頰、甚至多次重申支持,但是媒體評論已明指G7「出現裂縫」,需要採取「現實政治」(realpolitik)策略來維持峰會運轉。

知名智庫大西洋理事會(Atlantic Council)也指出,G7高峰的重要使命在於重申對烏克蘭的支持,但川普的退出讓原定與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會面的計劃破局,此舉不僅延遲了對烏高達五百億美元防空系統的支持。此外,美國還拒絕一項譴責俄羅斯並加強制裁的G7聯合聲明。這不僅使歐盟面臨表態困境,更顯示了美國重回單邊思維,注重「美國利益第一」、質疑傳統的多邊協作價值,此舉無異於川普對「制度承諾」的曖昧挑戰,也有評論指出美國在川普政府領導下,G7可能變成一個「G6」,意味着其他成員國可能需要考慮在沒有美國參與的情況下推動國際合作。這將徹底改變二戰後建立的國際秩序,並對全球問題的解決帶來巨大挑戰。川普的態度已導致國際制度價值下滑,進而引發多邊主義敗退。

從集體安全到軍費交易場 北約峰會前景黯淡

G7峰會過後,隨之而來的是荷蘭海牙的北約(NATO)峰會,川普重新入主白宮後,全球地緣政治格局再次面臨劇烈震盪,首當其衝的是作爲跨大西洋安全基石的北約。川普長期以來對盟友國防開支的強硬要求加上其「美國優先」的單邊主義外交風格,已將北約從一個集體安全的共同體,推向一個更像是軍費「交易場」的困境。此次G7峰會上川普的提前離場,以及他過去關於「不達標國家可能不獲保護」的言論,更是加劇了盟友的焦慮,促使各國以不同方式應對這一新常態。

北約成員國在峰會前,已於六月二十二日同意一個歷史性的新國防開支目標:將GDP的五%投入安全。這項新目標將三•五%用於「核心國防」,如武器、軍隊等,而額外的一•五%則用於更廣泛的安全相關投資,例如道路、橋樑、港口和機場的升級,以利軍隊部署,以及應對網路和混合式攻擊、社會應對未來衝突的準備等。儘管提案通過,但要達到五%對大多數國家來說仍是嚴峻的挑戰,如西班牙總理桑契士就認爲無需遵守,並表示只需花費二•一%即能滿足聯盟要求,義大利則希望有更長的過渡期,這些國家可能試圖在新的計算方式中尋求彈性,將更多非軍事但與安全相關的投資納入國防開支範疇。

面對美國潛在的「退卻」,歐洲國家也加快了推動「戰略自主」的步伐。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提出「歐洲再武裝計劃」(ReArm Europe Plan/Readiness 2030)以提高國防開支並加強歐洲國防工業,包含取消國防開支的上限、聚焦關鍵能力及增加合作採購,並簡化相關法規。PESCO(永久結構性合作)等機制也在不斷深化,旨在促進成員國間的軍事合作與技術創新,歐洲的目標是減少對美國的依賴、提升自身應對地區危機的能力。川普對軍費的執着要求,不僅僅是數字問題,更是對北約乃至整個多邊主義合作模式的根本性挑戰。此舉使得北約的「集體安全」原則被「軍費達標」所取代,讓北約彷彿淪爲「需要條件的互助社」,而非信念共同體,削弱了成員國之間基於共同價值觀和戰略利益的信任。

一意孤行挺以攻伊 川普志在重塑霸權

本就複雜的中東局勢,因「以色列-伊朗」衝突而持續升溫。以色列對伊朗的軍事行動,其正當性在國際法和外交原則上本存在嚴重缺陷。儘管以色列聲稱其行動是爲了阻止伊朗發展核武器、應對來自伊朗支持的地區代理人威脅,並確保自身安全,但這些說法並未在國際社會獲得普遍認可,反而引發了廣泛的爭議如缺乏明確的聯合國授權:根據《聯合國憲章》,國家採取武力行動必須基於自衛權(且必須是即時且比例相稱的)或獲得聯合國安理會的明確授權。然而,以色列對伊朗的攻擊,並未獲得安理會的許可,也難以證明其符合嚴格的「立即自衛」條件,尤其是在大規模且預謀的打擊行動上。這使得以色列的行動缺乏國際法的堅實基礎。再者,以色列聲稱其行動爲「預防性打擊」,但國際法對預防性戰爭持有高度保留態度,此舉恐嚴重破壞國際秩序和穩定。

另一方面,以色列此舉更有激化地區衝突的風險,即使假設伊朗存在覈野心或支持恐怖組織,軍事打擊也極可能導致不可預測的後果,包括引發全面戰爭、加劇地區人道危機、並進一步擴散極端主義。從國際關係的穩定性角度來看,軍事解決方案往往被視爲最後的手段,且應伴隨周密的國際協商和降級措施,而非單邊行動。就在雙方衝突逐漸升溫之際,六月二十一日美國派遣六架B2匿蹤轟炸機,搭載多枚GBU‑57重型鑽地彈(Massive Ordnance Penetrator)直擊伊朗福爾多、納坦茲及伊斯法罕等核設施,並宣稱「行動非常成功」。

從新現實主義的角度看,國家行爲的根本驅動力是追求安全和權力。美國對以色列的堅定支持,尤其是對伊朗核設施和軍事目標的打擊行動予以默許甚至協助,可以被視爲美國在中東地區鞏固其戰略利益和影響力的體現。透過支持一個地區盟友的軍事行動,美國試圖維持其在該地區的權力平衡優勢,並威懾其他潛在的挑戰者。而伊朗的核計劃,在美國看來,無疑是對其在中東霸權地位的直接挑戰。然而,面對以色列對伊朗的攻擊以及美國的明確支持,聯合國第一時間的反應是強烈反彈,多個成員國對以色列的行動表示譴責,並呼籲美方剋制,避免地區局勢進一步升級。

實際上,川普政府在以色列-伊朗衝突中的姿態,超越了單純的區域安全考量,更隱含着重塑美國全球軍事霸權的深層目的。首先透過堅定支持以色列的軍事行動,並可能提供後勤、情報甚至直接的軍事協助,美國向世界展示了其強大的全球軍事投射能力和在關鍵區域的即時干預能力。這不僅是對伊朗的威懾,也是對其他潛在挑戰者(如中國大陸和俄羅斯)的示範。同時,美國也利用區域衝突驗證和升級自身軍事技術,如此次的「午夜重錘行動」(Operation Midnight Hammer),除了首次實戰使用的GBU‑57重型鑽地彈,美軍還使用空中加油方式讓B2轟炸機完成連續三十七小時的空中飛行、動用了超過一二五架美軍飛機、數十架空中加油機、一艘導彈潛艦,併發射約七五枚精準導引武器,可說是一次美軍海空武力優勢的極致展現,彷若向世人展示美國的軍事霸權仍在。

在這場以色列-伊朗衝突中,美國的角色不僅僅是地區衝突的干預者,更像是川普政府在全球範圍內重新校準其霸權地位的棋子。這種一意孤行的政策,儘管引發聯合國的反彈和合理性危機,卻可能在川普的戰略考量中,被視爲達到其重塑美國軍事領導地位和全球秩序的必要手段。這對未來的國際關係,尤其是多邊主義和國際法的地位,亦將產生深遠的影響。

綜觀川普迴歸白宮後的所作所爲,明顯弱化整體多邊體系的黏着力,他讓北約、聯合國與G7成爲被選擇的工具而非一個穩定機制,美國在國際身份的重塑,將影響他國策略判讀與未來抉擇,如歐盟可能轉向自我強化,尋求對衝川普風格的安全路徑。此外,包括日本、澳洲、印度與韓國等國,也正探索更新區域合作架構,如Quad、AUKUS 等,以強化區域政治與安全的主體性,此舉將使中美競爭背景更爲複雜。對臺灣來說,國際秩序的變動不僅是歷史劇本中的一頁,更關係到日常政策與國家安全的底線。現階段的關鍵不是是否能隨波逐流,而是制度是否能在震盪中長出新枝,進而化挑戰爲契機。

卓越雜誌2025.7號47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