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險情緒“爆表”背後：美股光速墜入熊市，“抄底良機”還是“牛市已死”？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吳斌 上海報道

隨着美國總統特朗普“對等關稅”的衝擊愈演愈烈，投資者的避險情緒迅速“爆表”。

美國東部時間4月3日，恐慌指數VIX飆升40%。而到了4月4日，VIX暴漲50%，突破45關口，創2020年4月以來最高水平。CNN“恐懼與貪婪指數”顯示，目前市場情緒已暴跌至4，處於“極度恐懼”區間。

反映在資產類別上，4月4日股市、黃金、白銀、原油、天然氣等集體潰敗，拋售狂潮愈演愈烈。

美股“光速”墜入熊市，納指狂跌5.82%，較歷史高點下跌逾20%，進入技術性熊市區間。標普500指數暴跌5.97%，創2020年3月以來最大單日跌幅；道指跌5.50%，較歷史高位跌逾10%，進入回調區間。

嘉盛集團資深分析師Jerry Chen對記者表示，以科技公司爲主的納指尤其脆弱，關稅上漲將擡高供應鏈成本並削弱盈利能力，疊加市場信心的減弱，短期內納指可能繼續承壓。

其他主要股指也大幅收跌，德國DAX30指數跌4.95%，英國富時100指數跌4.95%，法國CAC40指數跌4.26%，歐洲斯托克50指數跌4.59%。日經225指數跌2.80%，日本東證指數跌3.31%。

商品市場普遍重挫。4月4日，COMEX黃金期貨跌2.1%，報3056美元/盎司。COMEX白銀期貨跌7.65%，報29.53美元/盎司。布倫特原油期貨下跌6.5%，收於65.58美元/桶。創下2021年8月以來的最低水平。美國WTI原油期貨下跌7.4%，收於61.99美元/桶。

在“對等關稅”的恐慌情緒下，這場多資產拋售狂潮幾乎席捲到了所有領域，全球金融市場幾乎沒有贏家，從股市到大宗商品全線大跌。

這場拋售風暴何時才能結束？

隨着全球貿易戰的焦慮情緒橫掃市場，一些人可能會疑惑：爲何避險之王黃金也“難逃此劫”？

在特朗普“對等關稅”聲明發布後，金價一度漲至每盎司3167.84美元的歷史新高，但之後轉跌。4月4日，金價延續了前一交易日的跌勢，投資者持續拋售黃金，較紀錄高位進一步回落。

背後的關鍵原因是，在市場陷入極度恐慌之際，一些遭受巨大損失的投資者不得不拋售黃金來彌補在其他資產上的虧空。例如，在2020年新冠疫情時期的全球資產拋售狂潮中，黃金也未能逃過一劫。

此外，由於擔心貴金屬可能會被徵收額外關稅，紐約期金的價格此前一直較倫敦等主要交易所保持異常高的溢價，促使交易商把大量金銀緊急送往美國的倉庫。但最終金、銀等貴金屬被列入“對等關稅”的豁免清單，實物交割溢價消失也讓貴金屬承壓。

MKS Pamp SA研究和金屬策略主管Nicky Shiels表示，市場拋售之際，投資者財富遭到嚴重損失，儘管黃金近來堅守着穩固的避風港地位，但也未能倖免於這種重大去風險反應的影響。

受央行大規模購買、投資需求旺盛、美聯儲降息等因素推動，此前黃金經歷了一波猛烈的上漲，今年黃金已飆升逾15%。儘管關稅暫時造成了衝擊，但未來金價仍有望受益於日益動盪的貿易、宏觀經濟和地緣政治環境。

德意志銀行分析師 Michael Hsueh表示，導致黃金超常規升值的驅動力可能會持續下去。各國央行的購金行爲、黃金ETF持續獲得增持等都將爲金價提供額外支撐，但白銀和鈀金將受到關稅政策對全球經濟增長負面影響的衝擊。

相對於黃金的走勢，“大宗商品之王”原油的暴跌更好理解。“對等關稅”衝擊全球經濟，自然會削弱原油需求。此外，歐佩克+八國宣佈超預期增產也是重大利空，沙特阿拉伯、俄羅斯、伊拉克、阿聯酋、科威特、哈薩克斯坦、阿爾及利亞、阿曼將在今年5月增產41.1萬桶/日。

在4日市場拋售進一步加劇背後，“美聯儲看跌期權”落空也是重要原因。

美聯儲主席鮑威爾表示，美聯儲不會急於對特朗普政府徵收的全面關稅作出反應，也不會急於對金融市場動盪作出反應。

從鮑威爾講話的字裡行間來看，他正試圖給“美聯儲看跌期權”（Fed put）潑冷水，投資者此前一度期待，美聯儲可以通過更早降低借貸成本來緩解特朗普政策帶來的經濟衝擊。

鮑威爾強調，特朗普關稅政策會推高通脹並降低經濟增速，但目前調整貨幣政策“爲時過早”。由於特朗普宣佈的“對等關稅”，美聯儲現在面臨“高度不確定的前景”。在對細節有更大的確定性之前，評估關稅可能產生的經濟影響將非常困難。“我們已做好充分準備，以應對可能出現的任何情況。在考慮調整之前，我們正在等待情況變得更加明朗。”

短期內美聯儲仍將按兵不動，面對關稅的威脅，鮑威爾暗示美聯儲將專注於控制通脹。“我們的義務是保持長期通脹預期穩定，並確保價格水平的一次性上漲不會成爲持續的通脹問題。”他還提醒，關稅引發的“一次性價格衝擊”可能通過供應鏈產生次級效應，預警汽車、電子產品等關稅敏感品類價格將上漲8%—15%。

對比來看，鮑威爾此次的語氣比他在3月19日記者會上的表態更加謹慎。當時他表示，關稅帶來的通脹影響預計是“暫時的”。

2019年，美聯儲在經濟疲弱跡象顯現之前降息。但鮑威爾暗示，當前的情況將有所不同。由於近年來通脹率一直居高不下，而且當前這輪關稅上調幅度要大得多，美聯儲這次可能會等到經濟疲弱跡象更加明顯時纔會降息。

需要注意的是，鮑威爾也繼續無視特朗普屢次要求降息的壓力。在鮑威爾講話前，特朗普在社交媒體上發文稱，現在是鮑威爾降息的絕佳時機。他敦促鮑威爾“停止玩弄政治”，馬上降低基準利率，因爲美國通脹率已經下降。

在鮑威爾作出耐心評估關稅影響的表態後，市場已將美聯儲完成四次25個基點降息的預期時間從此前的10月推遲到了12月。

在市場暴跌過後，一些機構已經在研究如何“抄底”。

美國銀行知名策略師Michael Hartnett表示，股市、油價、債券收益率以及美元下跌，或能激發市場風險偏好。Hartnett設定了三個不同的標普500指數點位區間，並針對不同情況給出了相應的投資策略。

當標普500指數處於5400附近時，如果美元走弱，Hartnett建議買入新興市場和房地產投資信託基金。當標普500指數處於5100—5200水平時，買入對政策變化敏感的小盤股、房屋建築商以及亞洲科技股。當標普500指數跌至4800—5000水平，且特朗普支持率下降至40%—45%，Hartnett建議激進加倉風險資產。

但戰戰兢兢的投資者眼下恐怕不會輕易抄底，圍繞關稅問題的博弈仍是市場面臨的重大風險，經濟衰退風險高企，在一些華爾街機構看來，美股“牛市已死”。Bowersock Capital Partners首席執行官兼創始合夥人Emily Bowersock Hill表示，牛市已死，它被特朗普關稅政策摧毀了。雖然市場可能在短期內接近底部，但我們擔心全球貿易戰對長期經濟增長的影響。

道富環球投資管理公司首席投資策略師Michael Arone表示，特朗普政府可能正在與貿易伙伴玩“膽小鬼博弈”，看誰先妥協，但市場參與者不願意等待結果，拋售模式已經啓動，投資者先賣了股票再說。

在避險情緒籠罩下，即使是以往重磅的非農報告也沒有緩解市場的焦慮。美國勞工統計局公佈的數據顯示，美國3月非農就業人數增加22.8萬人，高於預估的14萬人。3月失業率爲4.2%，略高於預估的4.1%。3月平均時薪環比上升0.3%，符合預期。

整體而言，非農報告較爲強勁，但這些數據衡量的是3月中旬的就業情況，當時關稅的影響範圍還不明確。未來“對等關稅”會增加經濟走勢的不確定性，或限制企業投資和招聘的意願。

鑑於多個國家已經推出或正在醞釀反擊措施，這輪市場“巨震”或將繼續。

據央視報道，4月4日，國務院關稅稅則委員會、商務部、海關總署接連發布多項對美反制措施。4月10日12時01分起，國務院關稅稅則委員會對原產於美國的進口商品，在現行適用關稅稅率基礎上加徵34%關稅。

加拿大總理卡尼4月3日宣佈，加拿大對所有未包含在美墨加協定中的美國進口汽車徵收25%的關稅，所有反關稅措施的所得將回饋給汽車產業。

Jerry預計，在4月9日“對等關稅”生效前，隨着談判的進行，市場情緒可能會有反覆，但隨着企業盈利預期遭遇大幅下調，看上去美股正在醞釀更大級別的下行週期。

展望未來，華爾街對支撐市場的經濟基本面的預期已經愈發黯淡。摩根大通全球經濟研究主管布魯斯·卡斯曼警告稱，如果特朗普的關稅政策持續下去，很可能會使美國甚至全球經濟在今年陷入衰退，今年美國經濟衰退的可能性從40%提高至60%。

對於美國經濟是否正在走向衰退的問題，鮑威爾並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答覆，但他承認貿易政策的不確定性給企業帶來了壓力，同時越來越多的預測顯示，經濟衰退風險正在上升。

需要注意的是，經濟衰退風險會打壓股市，而股市的下跌也會衝擊經濟，最終可能形成惡性循環。布萊克利金融集團（Bleakley Financial Group）首席投資官彼得·布克瓦爾（Peter Boockvar）表示，股票市場和經濟緊密相連。如果股票市場繼續下跌，並且對消費者的支出產生負面影響，那麼經濟陷入衰退的可能性將大幅增加。

Jerry提醒，特朗普的關稅政策可能引發通脹風險，拖累全球經濟陷入衰退的概率也大幅提升。但更令人擔心的是，此次“對等關稅”的草率更像是“草臺班子”所爲，關稅政策邏輯混亂且過於理想化，而這也可能成爲整個特朗普2.0的縮影。

特朗普第二任期纔開始不到3個月，一些投資者卻感覺好像已經過了3年。可以預見的是，在數十年未見的全球秩序重構風暴下，投資者需要習慣一個更加不確定和高波動的投資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