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一扒全球貿易千年史:特朗普關稅炸彈下,全球化還玩的下去嗎?
週末寫篇長文,聊聊全球貿易。這幾天,全球經濟最大的熱點新聞,就是特朗普開始對全球開炮了,一夜之間,宣佈對全球各國加徵關稅,頗有幾分慈禧太后向萬國宣戰的架勢。這次不光針對對中國,對歐盟、日韓這些傳統盟友也不手軟,搞得美股先崩爲敬,全球供應鏈瑟瑟發抖。不管咋樣,這事兒把全球貿易又推到了聚光燈下,讓人不禁想問:貿易到底是啥?爲啥它能讓人類社會翻天覆地?先別急着翻教科書,咱們聊點接地氣的。想象一下,你家樓下小賣部進貨漲價了,你買瓶可樂得多掏五毛錢,這事兒背後可能就是因爲大洋彼岸的關稅政策。貿易不是高大上的東西,它是你我生活裡那根看不見的線,牽着物價、工資,甚至你手機裡刷的短視頻內容。可這根線要是斷了,或者被人故意剪了呢?特朗普的關稅就是這麼個剪刀手,咔嚓一下,全球化的順風車好像剎住了。但貿易這東西,比咱們的歷史書還老。從人類學會用石頭換肉開始,就一直在那兒默默發力,全方面地塑造了人類社會。它讓糧食、黃金、iPhone滿世界跑,把佛教傳到東亞,把咖啡端上歐洲人的桌子;它能讓帝國崛起,也能讓國家崩盤;它催生了指南針、蒸汽機,甚至今天的AI算法。可以說,貿易就是人類社會的“發動機”,沒它,咱們可能還在樹上摘果子呢。只是這發動機也有“過熱”的時候。全球化這幾十年來,大家夥兒靠貿易你來我往,吃香喝辣,結果冷不丁冒出個特朗普,喊着“美國優先”,愣是把關稅當武器開始砌高牆。這波“逆全球化”,讓很多人有點摸不着頭腦:貿易不是好好的嗎?咋就突然不受待見了?
其實這事兒也不新鮮。貿易的歷史,就是一部連接與斷裂的交響樂。從古時候的絲綢之路被蠻族截斷,到大航海時代殖民者搶地盤,再到冷戰時東西方互不搭理,每一次全球貿易的波折,都在人類社會的畫布上畫下濃重一筆。今天特朗普的關稅,不過是這出大戲的最新一幕罷了。
大家關心的問題是,這幕戲到底是高潮,還是謝幕?貿易這根線,是人類的命脈,還是隱患?咱們不急着下結論,先把鏡頭拉遠點,從頭捋捋貿易在人類文明史上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01 絲綢之路:人類第一次“聯網”
要說貿易的起源,得從人類還披着獸皮的時候聊起。
那會兒沒貨幣,沒銀行,連個像樣的市場都沒有,但人類已經學會了一招:換東西。你手裡有塊燧石,能砸開骨頭取髓,我手裡有塊烤熟的鹿肉,能填飽肚子,咱倆一對眼,交易就成了。那時候沒發票,誠信全靠眼神,搞不好還得揮拳頭確認一下“契約精神”。這聽着挺糙,但這就是貿易的1.0版,人類社會分工的起點。
爲啥要換呢?因爲人天生就不是自給自足的機器。
你住山裡,石頭多肉少,我住河邊,魚多工具少,大家的需求不一樣,資源也不一樣,貿易就這麼自然而然冒出來了。
考古學家曾研究過,距今幾萬年前,歐洲的尼安德特人已經拿黑曜石換海貝殼,跑了幾百公里就爲了這點“奢侈品”。這說明啥?貿易不光是填肚子,它還帶着點“好奇心”和“虛榮心”,是人類想連接外界的第一個信號。
到了新石器時代,農業一搞起來,貿易就更熱鬧了。美索不達米亞的農民拿多餘的小麥換銅器,埃及人用尼羅河的糧食換黎巴嫩的雪松木,經濟雛形慢慢成型。
別看這只是小打小鬧,它讓人類從“部落小圈子”跳到了“區域大舞臺”。糧食多了,能養活更多人;工具好了,能幹更多活。結果呢?城市冒出來了,文明開花了。貿易往來,就這樣悄悄成了社會升級的催化劑。
不過大範圍貿易的“全球首秀”,要到公元2世紀纔出現,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絲綢之路。
這條橫跨歐亞的商路,硬是把中國、印度、中亞、波斯、羅馬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文明串成了一條線。
聽着挺浪漫吧?但實際上沒那麼詩意。
絲綢之路可不是高速公路,平均每隔幾十公里就得有個綠洲歇腳,不然人畜都得渴死。漢朝的張騫兩次出使西域,第一次就被匈奴扣了十幾年,第二次九死一生,好不容易纔回來,不過他帶回來的葡萄、苜蓿種子倒也成了貿易的敲門磚。
走絲綢之路的商人們冒着極大的風險。駱駝隊動輒幾十人上百頭牲口,路上遇到沙暴或者劫匪,能活下來一半就算祖墳冒青煙。
可爲啥還前赴後繼?因爲回報太誘人。漢朝史書裡提過,一匹上等絲綢在長安賣50金,到了羅馬能翻到500金,利潤率高達1000%。這還不算沿途的香料、玉石、象牙,個個都是暴利貨。商隊馱着絲綢、香料,頂着風沙、強盜和瘟疫,一路顛簸幾千公里,圖啥?還不是因爲利潤高得離譜。
中國的絲綢、瓷器往西跑,羅馬的玻璃器皿、金幣往東流,中間還有印度的胡椒、波斯的藏紅花摻和進來。光是想想這場景,就跟今天的全球供應鏈差不多,只不過沒集裝箱,全靠駱駝和商人血汗。
漢朝一年能出口幾萬匹絲綢,羅馬貴族拿這玩意兒做袍子,穿出去那是身份的象徵。印度的胡椒,一小袋能換一頭牛,後來到中世紀,歐洲人爲了這東西直接開船搶殖民地。
很多人都知道絲綢之路影響很大,但究竟厲害在哪可能沒啥概念。漢朝的《史記》裡提過,西域每年進貢的商隊能有幾十支,每支少則幾十人,多則上百人,帶的貨值動輒幾百萬錢。
羅馬那邊,公元1世紀的文獻裡說,每年從東方進口的絲綢、香料得花掉1億塞斯特斯(羅馬貨幣),相當於帝國財政收入的十分之一。這還不算沿途的稅收和中間商的抽成。可以說,絲綢之路硬是靠着駱駝商隊,撐起了半個世界的經濟網。
絲綢之路不光是物流網,更是人類第一次大規模“聯網”。
因爲貿易運的不只是貨,還有腦子裡的東西。佛教從印度傳到中國,路上順便拐進中亞,搞出了樓蘭、龜茲這些佛教重鎮;希臘的雕塑風格混着波斯風,跑到犍陀羅,雕出了第一批佛像,愣是把希臘的捲髮和印度的袈裟捏一塊兒去了。
阿拉伯數字也是這時候開始西傳,後來成了歐洲數學的命根子。也就是說,貿易不光讓東西滿世界跑,還讓思想、宗教、藝術跟着跑,把人類的思想都給“串聯”了一把。
中國的造紙術順着商路傳到中亞,8世紀被阿拉伯人學去,後來又跑到了歐洲,成了文藝復興的幕後功臣。指南針也是從中國傳出去的,到了宋朝已經滿世界跑,後來成了大航海時代的導航神器。還有火藥,波斯人拿去改進了炮彈,歐洲人再拿去炸城牆。
絲綢之路上的每一次交易,都在不知不覺中影響了人類歷史的進程。
當然,作爲一條關係着重大利益的商路,絲綢之路註定不可能一路和諧。商路上的稅收和過路費,養肥了不少中間勢力。匈奴、貴霜這些遊牧部落,靠着卡商路收保護費,從小打小鬧混成了地區霸主。漢朝和羅馬沒直接打過仗,但通過貿易的間接博弈可不少。
匈奴一鬧騰,絲綢運不出去,漢朝的財政就得吃緊;羅馬那邊也差不多,絲綢斷了,貴族們也頭疼。公元2世紀,羅馬還派了個使團跑到洛陽,想直接跟漢朝做生意,繞開中間商,結果路上折騰了兩年,到了也沒談成啥。
回頭看這段歷史,貿易的本質是啥?說白了,它是人類“互補”和“連接”的本能放大器。你有我缺,我有你缺,大家湊一塊兒,日子就好過了。順便還滿足了人類的好奇心和探索欲。
02 大航海時代:脫繮野獸
中世紀這段時間,歐洲人管它叫“黑暗時代”,這段時期雖然沒有絲綢之路那麼耀眼,但商人們還是在亂糟糟的封建社會裡摸出了一條路。
地中海是當時的主戰場,威尼斯、熱那亞這些城邦靠着船隊滿世界跑,把東方的香料、絲綢運到歐洲,再把羊毛、葡萄酒倒騰出去。別看這幫人船小,膽子可不小,頂着海盜和瘟疫,愣是把地中海變成了“中世紀淘寶”。
這時候的貿易還沒啥全球味兒,頂多算區域聯賽。但它幹了件大事:把財富從土地貴族手裡挪到了商人兜裡,爲後來狂飆突進的大航海時代埋下了火種。
當時西歐有個漢薩同盟,一羣德意志商人抱團取暖,從波羅的海到北海,搞了個鬆散的貿易帝國,他們不光會賺錢,還會搞政治,逼着國王給稅收優惠,愣是把商人從“王爺的錢袋子”變成了能跟貴族叫板的新勢力。
到了15世紀,歐洲人憋了幾百年,終於憋不住了,扛着船帆和火炮滿世界跑。而這波操作的導火索,主要就是因爲絲綢之路被奧斯曼帝國卡了脖子。香料、絲綢的價格在歐洲翻了幾十倍,貴族們吃頓飯跟燒錢似的。葡萄牙人、西班牙人一合計,與其讓中間商賺差價,不如自己開船去找貨源。
第一個繞過好望角的葡萄牙人da Gama,1498年到達印度卡利卡特的時候,當地人看他那幾艘破船,還以爲是來要飯的。但這哥們兒帶回去的胡椒、肉桂,直接讓里斯本變成了歐洲的“香料批發市場”。一船胡椒從印度運回來,能賺20倍的利潤,葡萄牙國王樂得合不攏嘴,立馬封他當貴族。
這時候的全球貿易,簡直就是點石成金的魔法。
1492年,哥倫布帶着三艘船出海,本想找條去印度的新路,結果一腳踩進了美洲。這算是個天大的烏龍,但也就此打開了貿易的新篇章。西班牙人衝進新大陸,掠奪了大量黃金白銀,幾乎把美洲變成了歐洲的“提款機”。
有研究數據,16世紀,西班牙從美洲運回的黃金有200噸,白銀2萬噸,相當於當時歐洲貨幣總量的好幾倍。這些金銀大量流入市場,一度導致貨幣貶值,物價飛漲,連帶引發“價格革命”,嚴重衝擊了傳統經濟關係。
不過大航海時代可不全是浪漫冒險,背後有着無數的陰暗面,比如臭名昭著的“三角貿易”,是個不折不扣的血腥暴利鏈。
歐洲人拿酒、槍去非洲換奴隸,再把奴隸運到美洲種甘蔗、採棉花,最後把糖、菸草運回歐洲賣高價。這條鏈子跑得順溜極了,利潤高得離譜。一船奴隸從非洲到美洲,能賺300%的回報,英國人靠這個在18世紀攢下了工業革命的第一桶金。
可代價呢?16到19世紀,1200萬非洲人被賣到新大陸,路上死掉的三分之一,活下來的也大多熬不過幾年。這筆賬算下來,貿易的血腥味兒蓋都蓋不住。
1717年,一艘叫“黑珍珠”的奴隸船從西非出發,裝了500人,結果風暴一來,船翻了,活下來的不到50個。船長倒是沒事,回去照樣拿保險金髮財。這就是大航海時代的貿易:一邊是金光閃閃的財富,一邊是白骨累累的代價。
大航海時代的開啓,第一次將全球範圍的不同世界撞在了一起。美洲的玉米、土豆傳到歐洲、亞洲,使人口數量翻了一倍;歐洲的馬、牛跑進美洲,草原上的印第安人從此告別了步行打獵。
這種碰撞也同樣有黑暗的一面。小麥、葡萄這些作物後面跟着天花、麻疹,印第安人90%死於瘟疫,整個文明直接被按了刪除鍵。反過來,歐洲人喝上了巧克力、抽上了菸草,生活習慣都變了樣。
大航海時代還給科技按了加速鍵。
船得跑得快,造船廠就得升級,三角帆、龍骨設計全靠貿易需求推着走。地圖也得準,葡萄牙人搞了個航海學校,天天研究星象、測經緯度,後來纔有了靠譜的海圖。
火炮技術也開始突飛猛進,西班牙無敵艦隊橫行大西洋,最大的初衷就是保護本國的龐大商船隊伍。技術進步反過來又讓貿易更瘋,船大了,貨多了,跑得遠了,地球開始變得越來越小。
伴隨全球貿易起伏的,還有帝國的命運起伏。
16世紀,西班牙人靠着美洲的金銀礦,GDP一度佔到歐洲的三分之一;英國後來居上,靠着東印度公司,控制了全球貿易的四分之一。
東印度公司,1600年成立時才幾艘船,到18世紀已經擁有私人軍隊,硬生生把印度變成了英國的“後花園”。東印度公司巔峰時,一年能賺2000萬英鎊,相當於當時英國財政收入的五分之一,這還不算殖民地的稅收和資源。
大航海時代的貿易,像一頭脫繮的野獸,既狂野又血腥。它把地球連成了一張網,讓財富、人口、技術飛速增長,但也帶來了掠奪、奴役和文明的斷裂。
03 工業革命:狂飆突進兩百年
18世紀中葉,英國人點燃了工業革命這把火,全球貿易也跟着上了“核動力”。以前靠風帆和駱駝,一船貨跑半年是常態;現在呢,蒸汽船橫跨大西洋才倆星期,鐵路一開,貨物從倫敦到曼徹斯特一天就到。
工業革命的核心是啥?大白話說,就是機器代替人唄。
紡紗機、織布機一開動,英國的棉布產量從18世紀初的幾百萬碼躥到了19世紀初的幾億碼。這些布當然不是英國人自己穿,大半都打包上船,賣到印度、非洲、美洲。棉花從美國南部的奴隸種植園運過來,織成布再賣回去,利潤翻好幾倍。
1800年,英國出口的棉紡織品佔全球貿易的40%,硬生生把棉花變成了“白金”。英國靠着大機器工業,把自己變成了“世界工廠”。
這個時代的貿易不光是賣貨了,它還催生出了後來社會的基礎——現代經濟體系。
工廠得有原料,得有市場,得有工人,貿易成了貫穿其中的“輸血管”。英國人在印度種棉花,從澳大利亞搞羊毛,從南美挖礦石,再把成品賣到全世界。倫敦的碼頭一年能吞吐幾百萬噸貨物,銀行、保險、股票這些金融機構也跟着冒出來了,資本主義開始挺進全球。
這種不同世界的碰撞,依然充滿劫掠與不平等。
19世紀初,英國人迷上了喝茶,可茶葉全靠中國供應,英國拿白銀換茶葉,年年入不敷出。咋辦?他們想了個損招,把印度種的鴉片賣到中國,硬生生把貿易逆差扭了過來。
1830年代,英國一年往中國運幾千噸鴉片,賺了幾百萬兩白銀,中國人抽得上癮,國家還亂了套。這事兒最後鬧出了鴉片戰爭,英國用炮艦轟開了中國的大門,逼着簽了《南京條約》。
工業革命讓全球化突飛猛進,但20世紀的兩次世界大戰差點把這臺機器砸爛。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一打響,歐洲的商船全停了,德國的潛艇滿大西洋炸貨輪,英國封鎖德國港口,貿易量直接腰斬。1913年,全球貿易額有200億美元,到1918年剩不到一半。工廠停工,糧食短缺,歐洲人從吃香喝辣變成了搶麪包渣。
大戰剛消停沒幾年,1929年又來了大蕭條,美國股市崩盤,全球各國經濟都跳水。銀行倒閉,消費萎縮,進口需求一落千丈。各國一看不對,趕緊豎起關稅牆。
當時美國搞了個《斯姆特-霍利關稅法》,把進口稅率提到60%,結果呢?其他國家不幹了,英國、法國、德國紛紛報復,加稅加到飛起。貿易這根線被剪得七零八落,1930到1933年,全球貿易額從360億美元跌到120億美元,三分之二沒了。
對普通工人的影響是最嚴重的。美國工廠停產,失業率飆到25%,底特律的汽車工人從日產千輛變成了街頭要飯;英國的紡織廠倒了一片,曼徹斯特的工人餓得啃土豆皮;德國馬克貶值到一車鈔票換不下一袋麪包,直接給希特勒上臺鋪了路。
二戰爆發後,德國、日本滿世界搶資源,盟軍炸港口,軸心國搶油田,全球供應鏈徹底癱瘓。
直到戰爭後期,1944年,佈雷頓森林會議在美國新罕布什爾州開會,44個國家湊一塊兒,決定重建全球貿易體系。美國牽頭,美元當老大,定了匯率,設了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和世界銀行,還搞了個關貿總協定(GATT)管規則。
這套組合拳一打,效果立竿見影。戰後十年,全球貿易額翻了一番,從1945年的500億美元漲到1955年的950億美元。那是歐美製造業的黃金時代,美國把汽車、冰箱賣遍全球,西歐靠着馬歇爾計劃重建工廠,日本也靠出口紡織品恢復元氣。
不過,這時候的全球貿易還差點意思,更像是一種“雙軌制”。
原因也很簡單,二戰後緊接着是冷戰,世界一分爲二,西方陣營有美國領頭,搞自由貿易,歐洲建了共同市場,日本靠出口家電、汽車躥成經濟大國。另一邊是蘇聯帶着社會主義兄弟們自成一派,計劃經濟爲主,貿易多半是內部消化,鋼材換糧食,坦克換石油。
不過,就算是這勢不兩立的兩大陣營,也不是完全不搭理,冷戰的鐵幕也沒把雙方的貿易往來大門完全關閉。1960年代,蘇聯缺糧,美國賣了幾百萬噸小麥給蘇聯;蘇聯這邊,也是一邊從西歐進口設備,一邊把石油天然氣大量出口。
這一時期,一件新的“神器”登上全球貿易的舞臺:集裝箱。
很多人可能覺得集裝箱都算不上什麼發明,不就是個鐵盒子嗎,但就是這個鐵盒子,讓貨運成本砍了一半,裝卸效率翻了幾倍。1956年,第一艘集裝箱船從美國開到歐洲,一次能裝5000噸貨,港口工人從幾百人減到幾十人。
不到二十年,全球集裝箱吞吐量就達到幾千萬標箱,貿易效率直接起飛。
這時候,貿易已經變得如此重要,以至於一件新的大殺器被越來越頻繁地使用:貿易禁運。
1970年代,全球貿易額中,石油佔了三分之一。第四次中東戰爭爆發時,美國和歐洲站隊以色列,阿拉伯國家第一次掏出了“石油禁運”這件大殺器。這招夠狠,全球油價一個月從每桶3美元飆到12美元,翻了四倍。西方國家直接懵了,美國人排隊加油排到街尾,歐洲的工廠三天兩頭停工,這就是第一次石油危機。
比石油禁運更有名的,是冷戰時期北約國家對蘇聯搞的,長達近半個世紀的禁運。
1949年,北約搞了個“巴黎統籌委員會”,列了個清單,啥計算機、雷達、精密機牀,全不許賣給蘇聯。80年代,日本東芝偷偷把幾臺精密機牀賣給蘇聯,大大提升了蘇聯潛艇的製造水平,結果被美國發現,罰了東芝幾億日元,差點被整破產。
不過回頭看下來,儘管打了兩次世界大戰,一次冷戰,但工業革命後的200年仍是人類全球化狂飆突進的兩個世紀。
04 WTO:最後的黃金時代
對很多美國人來說,上世紀90年代是令人懷念的黃金時代。
1991年,蘇聯解體,冷戰結束,美國成爲唯一的超級大國,經濟上也順風順水,道瓊斯指數從3000點躥到1萬點以上。
那時候,全球化對美國人來說,更多是“甜頭”:便宜的進口貨塞滿了沃爾瑪,科技公司像微軟、蘋果開始稱霸全球,中產階級日子過得舒坦。製造業外流剛開始,美國藍領工人丟飯碗的痛感還沒那麼明顯,華爾街的金融玩家們忙着數錢,普通人還能享受低物價和高就業。
1995年,WTO(世界貿易組織)成立,全球關稅降到歷史最低,貿易量跟坐火箭似的往上躥。
有件事常被拿來描述當時全球化的繁榮:1990年代,肯尼亞的農民開始種玫瑰花,賣到歐洲,一年出口幾萬噸,硬是把內羅畢變成了“鮮花之都”。這背後是啥?飛機、冷鏈、WTO的低關稅全串起來了,鮮花從非洲飛到荷蘭的餐桌不過48小時。
文化上,好萊塢的電影席捲全球,日本的動漫、韓國的泡菜劇也跟着跑,連印度的寶萊塢都開始輸出歌舞片。
一切看起來都似乎無限美好。即便911事件、2008年金融危機這樣的黑天鵝,也沒有真正動搖全球化的圖景。
西方發達國家站在產業鏈的上游,手裡握着品牌、技術,輕輕鬆鬆收割超額利潤;中國、印度、越南這種發展中國家,剛開始發力,只能撿點歐美不願做的低端產業,但由於先前底子薄,也都願意搭上全球化的順風車。
1978年剛改革開放那會兒,中國GDP才2000多億美元,連美國零頭都不到。但到了2024年,中國經濟總量逼近20萬億美元。——要說全球化最大的贏家,中國絕對算一個。
1980年代,廣東的小廠房開始給外國品牌代工,襯衫、玩具、鞋子這些小玩意兒滿世界跑。2001年加入WTO後,中國徹底放開了手腳,關稅降了,工廠多了,外國資本也涌了進來。結果呢?到2010年,中國出口額就飆到1.6萬億,十年翻了六倍,成了“世界工廠”。看看珠三角就知道了。東莞一個小鎮,1990年代還是種田的,2000年代就成了全球電子產品的組裝地,手機、電腦一半零件都從這兒出。義烏的小商品批發市場,一年賣出幾百億的貨,打火機、襪子這些小東西硬是鋪滿了全球超市。
這是中國製造第一次走向世界,後來也被西方經濟學家稱爲中國製造的“第一次衝擊”。怎麼說呢,這一波衝擊,不管對西方還是中國,總體上都是利大於弊,因此也起什麼大沖突。
不過有個數字也挺刺眼:2000年,全球最富的1%人口拿走了貿易增長的50%紅利,最窮的50%卻只分到1%。
90年代,美國經濟學家弗裡德曼有本書《世界是平的》,在他描繪的全球化世界裡,西方掌控科技、知識產權和品牌,產業鏈的低端交給其他國家。這一理論最現實的場景體現莫過於,一部蘋果手機利潤的90%以上都被美國人拿走,而負責代工的富士康只能跟着喝口湯,還是稀的。
早在1999年中國“入世”談判時,朱鎔基便對美國記者直白地說過這樣幾句話:
你看,我們想過得更好,就得想辦法拿下更多的高端產業,而高端產業就那麼多,屬於發達國家的禁臠。你不動它們,老老實實幹點人家不要的低端活兒,就你好我好,你一動,矛盾就來了。
05 逆全球化:世界不再是平的
中國入世十年後,2011年2月,美國總統奧巴馬在加州舉行宴會,要求每位在場的硅谷企業家向他提出一個問題。
但是,當蘋果的CEO史蒂夫·喬布斯提問時,奧巴馬卻打斷了他的發問,反問了對方一個問題:“要怎麼樣才能在美國生產蘋果公司的產品?”喬布斯想了想,這樣回答:“總統先生,這些工作再也回不來了。(Those jobs aren’t coming back)”《喬布斯傳》中提到:“蘋果在中國擁有70萬工人,需要3萬名工程師在現場爲工人提供支持,然而在美國,你根本無法找到如此多可僱傭的工程師。”奧巴馬與喬布斯討論這幾句時,互聯網也已經加入了全球貿易的狂歡,地球已經徹底成了一個大村子。你在上海點個外賣,食材可能是澳洲牛肉,包裝袋是越南產的,外賣小哥騎的電瓶車可能是廣東組裝的。唯一的問題是,美國人對全球化的不滿,越來越多了。奧巴馬問喬布斯那句話的背景是,過去十年,越來越多的產業鏈都搬到了中國。2000年代,蘋果的iPod剛火,美國人設計,跑到中國組裝。一臺iPod賣300美元,中國工人拿不到5塊錢,但訂單多了,工廠活了,工人也有了飯吃。等到iPhone時代,中國直接包攬了全球九成以上的組裝活,富士康一個廠就能僱幾十萬人。全球化不光給了中國訂單,還把整個產業鏈搬了過來。產業鏈這東西,搬過來不光是錢,還有技術、經驗,中國硬是靠着全球化從“搬磚”學會了“蓋樓”。而越來越多的美國人,開始抱怨被中國人搶走了工作。不過相比被搶工作,對國會山的議員老爺們來說,更致命的是,中國製造開始轉型升級,不斷向價值鏈上游攀升,一步步蠶食掉歐美優勢產業。前幾天,美國副總統萬斯發了條推特,大意是:我們理想中的全球化,應該是美國掌握高端產業,確保美國人拿到高收入,能輕輕鬆鬆過上好日子。但現在中國開始趕上來了,這不是我們想要的全球化。2010年後,全球產業鏈開始變臉,關鍵東西成了香餑餑。芯片這玩意兒,中國一年得花3000多億進口,比買石油花的都多。但美國卡着脖子,賣芯片再掙錢,高端的人家也不賣你。華爲這事兒就是例子。前幾年華爲手機出貨量一路躥升,眼瞅着要拿下三星、蘋果衝擊榜首,結果美國一禁運,芯片斷了,安卓授權停了,華爲手機差點一夜回到解放前。全球貿易,開始從大家一起賺演變成你死我活的博弈,“國家安全”這塊招牌,開始越來越多地被掏出來當武器。5G設備,華爲的便宜又好用,可美國死活不讓盟友買,歐洲夾在中間左右爲難。當然,中國這邊也沒閒着。搞“一帶一路”,不光是接單,還主動出去找市場。修鐵路、建港口,從中亞到非洲,儘量把貿易圈拉大。全球化這張網,中國不光是織網的,還開始自己畫線了。等到特朗普上臺,大國對產業鏈的爭奪已經白熱化。美國推“芯片法案”,砸幾百億要把半導體拉回去;中國搞“中國製造2025”,死磕高端製造,想從組裝工變設計師。這就是這兩年西方國家嚷嚷的來自中國的“第二次衝擊”。前幾年是光伏、消費電子、高鐵,現在連汽車、芯片也開始威脅到歐美傳統巨頭。沒辦法,這個世界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世界,不光中國和美國,全世界都開始亂套。歐洲那邊也不消停,英國人鬧着脫歐,硬是從歐盟市場裡摳了出來,法國人嚷着要保奶酪,德國人忙着護汽車,各個國家的民粹這把火都燒得越來越旺。這波“逆全球化”,看着就像狂歡後的宿醉。
06 尾聲
人類的貿易已經跑了幾千年,從石頭換肉,到汽車、芯片搶市場,到底是個啥?說白了,它不光是買賣貨那麼簡單,而是人類“連接欲”的具象化。
你想吃肉,我想要工具,咱倆一拍手,交易就成了。這股勁兒從人類爬下樹那天就有了,區別只在於,後來這慾望被放大了,從村子到帝國,從帝國到全球。
想想看,當年絲綢之路上的商隊,頂着風沙跑幾千公里,爲啥?不就是因爲長安的絲綢能換羅馬的黃金,滿足兩邊人的好奇和貪婪。到了今天,全球化把這衝動推到了頂點,你刷個TikTok,背後是中美兩邊的服務器在較勁。
可這連接不是沒代價的。貿易從來都是雙刃劍,一邊拉近距離,一邊暗含了矛盾。從鴉片戰爭到今天的產業鏈爭奪,貿易的背後是血與火,這玩意兒既是人類合作的黏合劑,也是衝突的導火索。
歷史總是螺旋形前進。絲綢之路被蠻族截了,大航海時代又開了新路,大蕭條癱了,戰後又活了。現在這波倒退,看着嚇人,可跟這些老故事比,不過是小打小鬧。
美國喊“製造業迴流”,給企業補貼幾百億,可也就多了幾萬工人,遠不如中國的流水線。反過來,中國也在“去美元化”,跟俄羅斯、沙特用人民幣結算石油,跟日韓、東南亞國家籤貿易條約。
2025年的博弈纔剛開始,但長遠看,這陣痛會不會逼出新平衡?
貿易是人類想連起來的本能,也是社會跑起來的發動機。它斷過、裂過,可總能爬起來,因爲人類離不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