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女心情】八分熟的小李子／母親的練習題

母親的練習題。圖／八分熟的小李子

人們常說「怕什麼，來什麼」。對我母親來說，全班第一名就像呼吸一樣是很自然的事，因此也深信自己絕對能養出成績卓越的孩子。但人生總有些考驗跟磨練──我的成績就是她人生中最害怕的那道練習題。

當年，母親常常看着我小學一年級的數學考卷懷疑起人生，分數這個概念已經教了不下數百次，甚至真實拿出了蘋果，切一半告訴我這是二分之一，切成三片告訴我其中一片是三分之一，但我仍然搞不清楚爲什麼二分之一比較大，三分之一比較小？二不是比三還要小嗎？幾分之幾到底是什麼意思？

每當我身體力行證明數學不會背叛我，不會就是不會，母親卻感受到了背叛，頭痛地想着，是不是該幫孩子存私立學校的學費了呢？孩子成績這麼差，說出去會不會成爲別人的笑柄？這麼簡單的問題都不會，以後到底該如何是好？

多年後，已經理解分數概念的我再度與母親聊起這件事，總結原因是國文不好，導致數學跟着不好。

除了分數始終搞不懂以外，母親解釋何謂四捨五入、一打有幾個這些基本概念，我卻因爲覺得憑什麼一定是四要捨棄掉並讓五進位，爲什麼不是六或是七呢？還有爲什麼一打一定是十二個而不是八個？這些疑問讓從小循規蹈矩的母親無法回答，因爲對她來說，課本寫了什麼，她都毫不遲疑地接收，卻遇上了我這個思維跟她差了一萬個宇宙的女兒。

小學二年級的某次段考前，母親如火如荼用畢生的力氣爲我加強複習，那架式旁人看了，大概會以爲是要去考大學前三志願。段考那天爲了給我鼓勵，母親早上煎了一條培根及兩顆我最愛的荷包蛋，在盤子上擺出了「100」的造型，我吃下她滿腹的期待，卻嘗不出那天的早餐是什麼滋味。

而放學回家，我拿出的是甚至離及格都差了十萬八千里的滿江紅，彷彿在提醒她，早上的荷包蛋忘了加番茄醬。

那一天，她臉上期待的表情在看到考卷時，瞬間像電梯失速一樣墜到了地下室，直到現在過了二十年我仍然記得。

後來，大概是失速的電梯坐了太多次，又或者隨着年紀增長，母親漸漸打開了成績這道牢籠的門，讓我試着去自由翱翔，也慢慢解開了緊緊束縛自己的那道鎖，讓新鮮空氣進入肺部。可以順暢呼吸後，練習不再被太多傳統觀念綁架。

多年後的現在，母親翻着我畫的繪本，露出了當年如果我考一百分時會露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