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即國家! 當川普把五角大廈變成凱撒宮殿
▲「川普 2.0」 已經徹底蛻變:這不再是被動的強人模仿,而是赤裸裸的「帝王式總統」(imperial presidency)。。(圖/路透)
●江岷欽/世新管理學院院長
凡妄想靠虎背而掌權之人,結局無一不葬身虎腹。(Those who foolishly sought power by riding the back of the tiger ended up inside.)― 甘迺迪總統 (John F. Kennedy)
美國總統帝王夢的再臨
美國政治史一再提醒世人:總統制的脆弱之處,不在於憲法的條文字句,而在於掌權者能否自我節制。從尼克森的「當總統做了,就不算違法」到布希的反恐戰爭擴權,再到歐巴馬的行政命令治國,帝王式總統(imperial presidency)的陰影始終籠罩。然而,川普第二任期的登場,讓這個歷史名詞徹底復活,甚至進化成帶有凱撒主義色彩的現實政體。
羅斯・道薩特在《紐約時報》(2025/9/6)形容,「川普 1.0」 不過是個「軟弱凱撒」(a limp caudillo),缺乏經驗與能力,經常被制度牽制,如同小人國遊記裡的格列佛被細繩綁縛。
但「川普 2.0」 已經徹底蛻變:這不再是被動的強人模仿,而是赤裸裸的「帝王式總統」(imperial presidency)。他不僅公開表示將削弱司法獨立,並主張行政權凌駕於國會之上;更在行政權、國會卸責領域以及灰色法律地帶,全面展開集權實驗,超越布希與歐巴馬的「戰時總統」模式,甚至挑戰富蘭克林‧羅斯福所設下的標準。
換言之,川普不只是重演,而是升級。他把美國總統制推向「朕即國家」(L’État, c’est moi)的境地——所有政策、制度與程序,都最終繞回川普個人意志。
從「犯罪」到「戰爭」 川普的法律重寫術
《紐約時報》(2025/9/7)另一位專欄作家大衛・傅蘭奇(David French)以軍事律師的專業指出,川普最近下令擊沉一艘疑似載有委內瑞拉毒梟的快艇,是一個極具危險的法律創舉。
按照美國與國際法,犯罪與戰爭有明確界線:
Jus ad bellum(開戰正義):何時可以合法開戰?
Jus in bello(戰爭正義):即便合法開戰,作戰手段如何受限?
販毒縱然是重罪,卻不是珍珠港事件或九一一恐攻,應由執法依照正當程序處理:攔截、搜查、逮捕,而非空襲處決。川普卻以「指定恐怖組織」爲由,逕自下令轟炸。這不僅繞過國會的宣戰權,也違反《軍事司法統一法典》第18條對國際戰爭法的引入。傅蘭奇直言:這不是戰爭,而是「從空中執行死刑」。
更可怕的是,這套邏輯若成立,就意味着總統可在任何地方發動「戰爭」:今日是加勒比海的毒梟船,明日可能是美國街頭的幫派分子。若國民兵奉命視某羣體爲「戰爭敵人」,憲法保障的正當程序將在槍火中化爲烏有。
帝王式總統的三層權力
道薩特把川普的集權分爲三個層次,逐層擴張:
行政內權力
透過單一行政長官理論,川普將各機構全面收編,清洗專業官僚,換上唯命是從的人選。最高法院對部分行爲給予合法化,使這套操作可能成爲「新常態」。
國會卸責領域
戰爭權:國會早已把部分戰權交給總統,川普則更進一步,直接把「反毒戰」升格爲「軍事戰爭」。
關稅權:以《國際緊急經濟權力法》(IEEPA)爲依據,川普大規模徵收25%鋼鋁稅,引發貿易戰,法律依據卻薄弱到近乎虛無。
灰色地帶操作
包括打壓律師事務所、威脅大學、臨時簽證撤銷,甚至在洛杉磯部署聯邦軍隊。即便最終被法院推翻,過程已達到政治威嚇效果。這部分高度依賴川普個人的「厚顏無恥」與對黨內的壓制力。
川普的「去治理化」(Ungoverning) 邏輯
值得注意的是,羅素・繆爾黑德(Russell Muirhead) 與南希・羅森布倫 (Nancy Rosenblum) 在《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2025/9/5)提出「去治理化」(Ungoverning)的概念,揭示川普第二任期的核心並非有效治理,而是系統性地摧毀國家治理能力,審視其手法包括:
摧毀專業:解僱 CDC、勞統局長,換上毫無經驗的忠誠派。
武器化無能:任命失職者(如 Hegseth 泄密仍留任),凸顯「唯有川普能決定」。
緊急權氾濫:濫用 IEEPA,把「例外權限」私有化。
事實消滅戰:抹黑國會預算辦公室爲「Crooked Budget Office」,讓真相讓位於領袖話語。
這是一種「朕即國家」的治理術:把無能變成武器,把混亂變成統治資產。短期製造權威,長期卻可能讓制度崩壞,民主變形。
憲法的模糊 凱撒的幻象
美國憲法第二條開宗明義:
「行政權應賦予美利堅合衆國之總統。」(The executive Power shall be vested in a President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這句話既是總統制的基石,也是爭議的源頭。聯邦黨人曾強調總統受限於制衡,但反聯邦黨人「Cato」在 1787–1788 年即警告,這種模糊授權恐導致「總統制的君主」。
川普正好印證了這個預言。他不僅動用行政命令繞過國會,更以民粹壓力威脅司法。當「例外」成爲「常態」,當緊急權取代常規治理,憲政的邊界便悄然模糊。
川普帝王式總統 三重危險後果
一旦美國憲政的權力制衡失靈,川普的帝王式總統至少會造成三重危險後果:
法律崩塌
把販毒視爲戰爭,等於摧毀 jus ad bellum 的邏輯。若此被接受,未來任何總統都可任意擴大「敵人」範圍。
軍事誤導
美國本應專注於嚇阻中俄聯盟,如今卻調派 F-35 到加勒比海追逐毒梟。這是對真正戰略威脅的分心。
制度遺產
即便川普卸任,後任總統仍可能繼承這些「權力工具」。就像布希留下的反恐監控,後人難以逆轉。帝王式總統或將成爲新常態,而非歷史意外。
川普是末代凱撒 還是鎖鏈的起點?
然而,問題不在川普能否繼續,而在於美國能否逆轉這股潮流。道薩特認爲,除非川普因經濟崩潰或司法正面衝突遭全面挫敗,否則他的「帝王模式」將超越個人,成爲制度遺產。
這正是「去治理化」的最大風險:一個國家可能在不知不覺中,從民主走向「準君主制」。如同法國大革命前的舊制度,制度仍在運作,但一切皆圍繞國王的意志。
或許,川普會自比凱撒,但歷史的隱喻更殘酷:他可能既是末代凱撒,也是連鎖凱撒的開端。若無強而有力的制度與民意糾正,美國將逐步習慣一位「可以隨時決定何爲戰爭」的總統。
結語 在煙火與濃霧之中
1937年,邱吉爾將「權力比喻爲老虎」,對政治人物提出警示:「獨裁者騎在猛虎身上裝模作樣,卻沒有勇氣下來;而飢餓的猛虎遲早會把他吞噬。 (Dictators ride to and fro upon tigers which they dare not dismount. And the tigers are getting hungry.) 帝王式總統不是川普發明的,但川普讓它赤裸、粗暴、近乎滑稽地站在世人眼前。他揮舞行政命令如同凱撒的寶劍,把五角大廈重新命名爲「戰爭部」,把總統寶座視作羅馬元老院的替身。
正如傅蘭奇所警告:「不要讓總統隨意決定何爲戰爭。」因爲一旦正當程序死於飛彈的火焰,民主將不再是民主,而只是披着選票外衣的王權。
最終,問題不在川普,而在於美國人自己:願不願意在掌聲與煙霧中,放任「朕即國家」的幻象化爲現實?
▼問題不在川普能否繼續,而在於美國能否逆轉這股潮流。(圖/路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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