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瑞雄專欄》爲何臺灣不能像日本一樣拿諾貝爾獎?

2025年諾貝爾化學獎8日揭曉,由北川進(左起)、羅伯森、亞吉3人共享殊榮。(美聯社)

2025年的諾貝爾化學獎得主包括日本的 Susumu Kitagawa(因爲金屬有機框架材料的突破),而醫學獎得主之一也落在了日本的 Shimon Sakaguchi(與美國同僚共同發現調節型 T 細胞機制、揭示免疫耐受性)。這樣的發展,再次讓人好奇爲什麼在亞洲之中,日本人在諾貝爾獎的舞臺上頻頻出現,而像臺灣這樣原本學術基礎不算薄弱的地方,至今仍未培育出臺灣本土的得獎者?要回答這個問題,不能僅以「運氣」作結,而必須回看長期的體制、文化與學術生態之間的深層互動。

從日本的例子看,他們的獲獎並不是偶然的光環,而是長年耕耘與制度支撐的累積。戰後日本從教育體制、科研機構、資金安排、產學協力等多面向都着手佈局,確立一條能容納高風險、長期探索的科研道路。科研機構如理化學研究所、學術振興會,以及大學內部的研究中心,都與產業界形成很多交互支援的關係,使得基礎研究與應用研究並行發展,互相滋養。長時間而言,這種政策與文化並不排斥那些暫時看不見回報、甚至可能失敗的探索,它爲科學家提供一個比較寬鬆的空間。

當我們觀察諾貝爾得主的背景時,往往發現一條共通脈絡。他們多數在博士或 postdoc階段曾經赴歐美頂尖實驗室歷練,與全球最活躍的研究節點互動深厚。即使最終研究成果是在日本完成的,那份與全球科學網絡的連結,使得他們的成果更容易被國際科學界看見。日本學者整體的國際能見度與交流密度,比許多亞洲國家更高,更能在科學界佔得一席。

在產出頂尖「影響力」論文的能力上,日本也表現強勁。計量科學研究指出,許多國家即便有大量論文,但少有能進入「高引用」的頂端。真正能夠被視爲可能達到諾貝爾水準的成果,往往就是那些在引用排名中最頂尖的少數文章。日本學術體系以其穩定的資源、人才傳承與長期耕耘,成功在這個區域保持高水準。換句話說,它不只是能「產出很多不錯的論文」,更能偶爾出現那種能改變領域格局的突破。

這樣的累積效應令人仰望,但對臺灣而言,幾個長期結構性的瓶頸至今未被跨越。首先資源規模與經費限制是最直觀的障礙,臺灣作爲中小型經濟體,政府與企業在基礎研究上的投入從來無法與日本、美國、歐洲大國相比。在這種有限資源之下,要支持數年、無法立刻見效的高風險基礎探究,就變得格外艱難。許多研究者在面對補助申請、經費審查、研究設備維護時就已經捉襟見肘。

其次人才傳承與核心實驗室的聚合能力尚未形成,諾貝爾級的突破往往來自一個研究團隊、實驗室或學派的傳承與累積。日本在若干領域已有世代傳承的旗艦研究單位,能夠培養年輕學者接續、更進一步探索。相比之下,臺灣雖有中央研究院、各大學和科研中心,卻常難在國際研究領域形成那種捲起浪頭的「核心節點」。很多年輕學者即便有志向,也難以退出既有框架,創立完全新的、大膽的研究方向,因爲資源與風險承擔太重。

學術文化上的風險容忍度也極爲關鍵,日本、歐美強國的學術氛圍在很多時候能包容失敗、允許研究者長時間試錯;而在資源有限、競爭激烈的環境下,許多臺灣研究者更容易在中途因爲壓力、資金斷裂、評鑑不滿意而轉向。這種文化性差異,潛移默化地抑制了從優秀到卓越的跨越。

爲改變這樣的格局,臺灣需要在制度上釋放科研者信任與彈性,設立長期、風險偏好高的基金、對高潛力但早期尚不成熟的計劃給予耐心支持、減少過度短期業績壓力。在戰略選擇上,建構幾個世界級的研究中心或旗艦實驗室,集中資源在若干先進領域深入佈局,而不是平均分散。透過與國際頂尖團隊的長期合作、強化在國際期刊的曝光、鼓勵研究者兼任國際學術活動與組織,提升臺灣學界在國際科學體系中的能見度與地位。更重要的是,逐漸塑造一種能容忍冒險、可承擔失敗、允許長期醞釀的科研文化。

日本人在諾貝爾獎領域的成績,是長年制度、文化、人才與國際網絡共振的結果,臺灣若要孕育首位真正以本土研究爲核心的諾貝爾得主,不可能靠偶然,而必須在政策、資源、評鑑、合作體系與文化上同步改變。這是一條漫長道路,但若能持續耕耘、聚焦突破,或有朝一日能見到屬於臺灣的那一盞國際科研之光。

(作者爲臺北商業大學前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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