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伊衝突會引發一場石油危機嗎

鄒志強

以色列突然襲擊伊朗並導致雙方衝突愈演愈烈。隨着局勢進一步升級，這場衝突不僅直接影響中東地緣政治格局，還勢必對國際能源市場穩定形成新的衝擊，進而波及更廣泛層面的全球產供鏈穩定、國際航運市場以及全球經濟增長前景等。

國際能源市場和資本市場一向對中東地緣政治局勢十分敏感，歷史上的中東地區衝突均不同程度地引發全球能源市場動盪，甚至引發嚴重的石油危機。這次以伊衝突帶來的外溢效應同樣顯著，國際油價出現劇烈波動。隨着衝突持續和態勢變化，國際能源市場預期呈現謹慎觀望與分化趨勢，預計國際油價接下來將進入一個大的震盪週期。

具體而言，這次以伊衝突對國際能源市場的影響，可從以下三個層面加以分析。

第一，衝突對伊朗本國石油生產供應的影響正在逐步擴大。伊朗是重要的石油生產國，雖然近年來產量與出口量受到外部制裁的嚴重製約，但依然保持每天300多萬桶的石油產量和約200萬桶的出口量。伊朗的石油生產和出口如果因衝突而中斷，勢必會快速投射到國際能源市場上。隨着以伊衝突規模擴大，能源基礎設施進一步成爲以色列與伊朗相互襲擊的重要目標。14日開始，以色列已經襲擊了伊朗南部布什爾省兩家煉油廠和首都德黑蘭的儲油設施，另外還襲擊了伊朗南部海上的天然氣田；伊朗則用導彈襲擊了以色列海法的煉油廠。目前來看，伊朗石油設施受到的破壞比較有限，尚未對其國內能源生產以及出口造成致命打擊。不過，以色列接下來可能進一步擴大對伊朗油田、油氣管道、石油出口碼頭等設施的襲擊。如果以方襲擊導致伊朗國內石油大幅減產和出口中斷，無疑將在一定程度上推高國際油價，影響國際能源供應穩定。

第二，以伊衝突對海灣地區其他產油國的潛在影響不容忽視。海灣地區聚集着世界上最重要的產油國羣體，沙特、阿聯酋、科威特、伊拉克、卡塔爾等均是全球主要能源生產與供應國，也多爲石油輸出國組織（歐佩克）的核心成員。目前來看，這些國家的石油生產與出口並未受到以伊衝突的直接影響，鑑於美國謹慎避免陷入直接衝突，伊朗也還沒對海灣國家的美國軍事基地以及其他相關目標發動攻擊。目前來看，伊拉克的安全形勢值得高度關注。伊拉克位於以色列與伊朗“隔空交手”的必經之路上，加之伊拉克境內存在大量親伊朗的什葉派民兵武裝，如果以伊衝突繼續升級並向伊拉克方向蔓延，那裡的石油生產可能因此受到衝擊。

第三，伊朗是否會封鎖霍爾木茲海峽，成爲影響國際能源市場形勢的重大變量之一。霍爾木茲海峽是海灣地區油氣出口的咽喉，對於國際能源供應穩定至關重要，當地局勢變動總能挑動全球市場的敏感神經。如果霍爾木茲海峽因爲以伊衝突升級而被封鎖，則很可能會刺激國際油價飆升，引發一場真正的石油危機。不過，雖然伊朗長期將封鎖霍爾木茲海峽作爲威懾對手的重要籌碼，並且不止一次發出封鎖威脅，實際上卻鮮少付諸實施，不到“萬不得已”不會作出這一選擇。因爲封鎖霍爾木茲海峽對伊朗弊大於利，既無法傷害主要對手，還可能將其他國家推向對立面。當然，如果以伊衝突遲遲不能得到有效緩解，霍爾木茲海峽附近的緊張局勢將不可避免地出現升級，往來船隻遇襲的情況可能再次出現，這也將影響國際能源供應安全。

除了以上因素，從今年以來的市場供需基本面來看，全球石油需求增長放緩，供應相對充足，庫存有所增長，特別是“歐佩克+”正在逐步增產，這對中東地緣政治衝擊起到一定緩衝作用。

總體來看，伊朗的石油出口量與其高峰時期相比不算太大，“歐佩克+”其他產油國增產潛力和剩餘產能大致可以彌補伊朗的產量缺口，相關國家事實上也在考慮增產以應對以伊衝突可能帶來的衝擊。伊朗天然氣生產則主要供國內使用，對國際市場影響有限。因此，伊朗本國石油設施遇襲甚至出口中斷對國際能源市場的影響目前來看基本可控。除了伊拉克的局勢值得高度關注，其他主要海灣產油國迄今受到以伊衝突影響不大，未來受到衝突波及而油氣減產的可能性較小。

這次以伊衝突爆發突然、規模較大，美國直接介入以及衝突持續升級、蔓延的風險依然存在，伊朗襲擊海灣地區美軍基地以及封鎖霍爾木茲海峽的可能性也都無法完全排除。在這種複雜背景下，國際能源市場雖然有望保持總體均衡，但也受到中東衝突可能擴大這把“達摩克利斯之劍”的威脅，未來還將經歷一段時間的震盪和重塑。

（作者是復旦大學中東研究中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