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犁河邊的芬芳
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第四師可克達拉市的城市標誌有4種顏色,從上到下依次是:象徵一輪紅日的圓形橙紅、代表連綿雪山綠色原野的山形綠、滾滾西流的伊犁河水的波浪藍,以及空靈夢幻的薰衣草的飄逸紫。
我尤愛其中的紫色。薰衣草,是匯聚天山雪水的伊犁河澆灌出的一束紫色奇葩。
5月末的一個清晨,我去院門口摘薄荷。清風忽來,一縷熟悉的味道沁入心脾。呵!薰衣草。這才發現,去年種在柵欄外的幾叢薰衣草開花了。
這些薰衣草,去年秋末冬初栽種的時候,是排排坐的、有規律的。過了一個冬天,由於呵護不當,還剩下幾叢,如今,它們從薄荷叢裡抽出長長的穗條,綴滿紫藍色的小花。
這個品種叫作“太空藍”——儘管顏色看上去仍是淺紫色的。2004年,100克薰衣草種子搭乘我國第二十顆返回式科學與技術試驗衛星,經過18天的太空旅行回到地面,我的“太空藍”便是它們的後代。
有一年,我在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第四師六十五團採訪,薰衣草的倩影隨處可見,真不愧是“中國薰衣草之鄉”。農田裡、街道旁、水渠邊、職工的小院裡,到處都是薰衣草。見得太多,便只把它當成農田裡一片芬芳的莊稼,不再像遊人那般鄭重其事地拍照。
在退休職工楊彩香大姐的小院中,看到一小片薰衣草正零星地開着第二茬小花。“6月份的那一茬賣掉了!二茬花沒管,你們隨便掐着玩兒!”楊大姐說。我一邊折花,一邊心裡打起了小算盤。
同行的蔣老師彷彿看出了我的小心思,說道:“楊大姐,這個姑娘想在自己家院子栽上一些薰衣草,從你這挖一棵行不?”楊大姐爽快地答應:“咋不行!這時候正好栽,好活得很!”說着就拿起鐵鍬要給我挖。
楊大姐的小院子打掃得十分乾淨,院門口一株高大的梨樹,掛滿了翠綠的香梨;三間堂屋,兩間廂房,地上鋪着青磚,一片落葉也沒有。廂房屋檐下一溜兒排着十幾個花盆,盛開着紅的粉的天竺葵,少見的黃的綠的三角梅……
已經是11月初,午後陽光儘管依然有些猛烈,但畢竟已過立冬時節,白楊樹的黃葉子不知從哪裡飄來,落在薰衣草田裡,幾株單薄的小小花穗在空氣中散發幽香——薰衣草的盛花期是6月中下旬。
在六十五團,像楊大姐這樣種薰衣草的人家很多。那些年,六十五團的薰衣草出盡了風頭,賣宿根、賣花、賣純露、賣精油、賣薰衣草做成的枕頭和香皂……浪漫的薰衣草,帶來可觀收入。
挖好薰衣草,楊大姐招呼我們進屋坐一會兒,她從裡屋拿出“作業本”,上面是她自己的“作業”:“閒着畫着玩,我也沒學過,也不認識字,想到哪就畫到哪。”
那是一本16開的素描本,從未上過學的楊大姐,用彩色的鉛筆、水筆畫着自己小時候的梯田,畫黃豆、莜麥、大蔥,畫小麥、扁豆和玉米,畫沉甸甸的糜子,畫老家楊家大灣老祖宗留下的碩果累累的核桃樹、蘋果樹、老外公栽種的杏樹,畫孩子們喜歡的淡藍色的婆婆納、虞美人,也畫着植物裡承載的歲月……
《 人民日報 》( 2025年06月06日 20 版)